第二卷 雨雪晴霽 第96章一二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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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再長也是會過去的。當橙紅色的小圓球羞澀地冒出個通紅腦門,一抹淺淺金色便從天際徐徐鋪開。那些四散在各處的華彩絢爛而溫柔,仿若為一切生靈都恩澤了一布輕紗。
藤條垂掛的綠茵小築,自然也沐浴在這縷縷金光之中。此柔和華彩透過稀稀疏疏的枝葉,零落於一張清素的臉龐上。那些算不得有多出眾的五官,竟被淺淺光彩柔化出了一層薄薄的神秘。
還真是一個短暫的淺眠啊!一聲唏噓落於深深心底,少女早在金光才漫上眼瞼之時便醒了。此刻,上眼瞼已被倏地挑起,黯翼般靈動的睫毛騰展間,惺忪睡意就迅速褪出了清眸,惟明滅著無假的警惕。
他,怎麼會找到這兒?
眼前一寸處的這張側臉棱角分明,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對於這個男人,待見從來都談不上,眼下更多的就是詫異。想著自己不過睡意淺淺地靠著廊柱眯了一小會兒,怎會半點兒沒有察覺到對方的到來,竟還枕在了人家的肩頭。
索性他那深遠的目光被流放在了未知的遠方,並未察覺到她已蘇醒。誰知,慶幸還不及眼底,鼻頭一陣酥癢,忍不住就打了個噴嚏。
調皮的花絮!訕訕揉了揉鼻尖,那雙清眸才欲閉上又隻得無奈地睜開。轉念間,她幹脆直起身子打消了心裏裝睡的想法。
“小狐狸醒了?”
男人側身對上,正見她嘟著嘴同一朵指甲蓋大小的花葉較著勁兒。那似嗔非嗔的神態,令他不由得又是一陣悸動,竟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撫上了她的臉頰。
果然是吹了一夜的風,這麼涼啊!
“謝謝。”小腦袋一歪,不著痕跡地躲過那溫潤掌心。倏地抬手一把扯過身上的外套,直接給塞還到了他的手中。又衝對方來了個幾乎沒有幅度的頷首,人便已起身繞過走出了這片綠茵小築。
不想理會心頭那短暫的一陣莫名其妙貪念,小白鞋小心翼翼地跨過那一大片尨茸的鳶蘿,青墨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大門後。
直到這抹厚重的色彩徹底消失不見,男人才略顯疲累地靠在原色廊柱上,輕聲呢喃道,“謝謝呢……嗬……小狐狸還真是無情啊……”
表情很受傷地搖了搖頭,此刻即便外套上還保留著那抹熟悉的氣息,他也隻是隨手將其搭在手臂上,默不作聲地起身離開了。
晨風習習,幾簇蔥蘢藤蔓下,木凳散出清淺溫度輕輕飄蕩,不多時就混入了馥鬱的芬芳中……
“叮鈴鈴……”
響亮的電子鈴聲後,尾隨出一陣又一陣的細碎金屬聲,原是大串的鑰匙碰撞發出的。門房走出來的門衛大爺非常同情地看了一眼呆站在原地的那位長發女生,口中盡是一句接著一句的絮絮念。
“嘖,今兒個可不比往常喲……現在的熊孩子也真是辛苦,一日日早出晚歸……也就你這丫頭日日清閑,遲到、早退一樣不落……”
說句心裏話,日日這麼被門衛大爺惦記著,實在不是這位長發女生的本意。偏巧清早的事情太多了,雖馬不停蹄地奔走不休,緊趕慢趕也隻趕上了這一聲聲的上課鈴。
頓住的腳步不過遲疑了一瞬,遽然想起昨日種種,索性也不著急趕腳程了。好心態地回頭衝他老人家咧出一個俏皮的微笑,雙手插入褲子口袋,便閑庭信步地往教學樓方向慢悠悠地挪去。
其實,人家門衛大爺也的確沒有說錯。這個遲到的時間點,大道之上除了她根本很難再看到其他同窗同學了。在她看來卻不算壞事,安安靜靜地省去了好些麻煩呐!
十數分鍾後,她的腳步突然在拚搏樓的花壇外兩步停了下來,隻覺得現下的氛圍透著說不出來的怪異。
這一路清淨也就算了,眼前的樓層會不會太安靜了一點啊。這個時間點不應該是聲聲入耳的朗朗讀書聲嗎?聲音都哪去了,難道被吃掉了?
說到“吃”,她不禁伸出手摸了摸有些幹癟的肚子,低聲嘟囔道,“呃,還真是有些餓了呢!”
悻悻摸了摸後腦勺,腳步不由得加快了一些。臨近一個窗戶伸著腦袋往裏頭探了兩眼,意外地發現裏麵竟一個人影也沒有。狐疑地往樓梯方向又走出十數米,沿途的幾個教室同樣空空如也。
神馬情況?正納悶著,突聞遙遠的身後隱隱約約有整齊的口號聲,且動靜越來越大。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很快,一個個身穿統一校服的同學們從遠處的教學樓遲遲現身,並步伐一致地朝另一個方向跑去。
吖,真難得,自家丫頭居然正在晨跑呢!咧嘴衝那抹熟悉的身影露出一副讚許的表情,選擇性地忽略掉了她身後的一大票高三年級的同學們。
嗯,還算不錯的。兩條腿交替的節奏有序不紊且步伐不緊不慢,每一個吐納的呼吸也尚算平穩,還有餘力未盡呢!
淺笑才浮於臉上,表情卻轉眼就寸寸龜裂,抽動的眼角拖出綿長的鄙夷定格在了大部隊的十來米之後。那兒有一抹紮眼的朱紅,十九號球服貓著一副累得半死不活的慫樣,一雙長腿都快要跪了。
“嘖嘖……”
她的輕嘖聲毫無懸念地很快就湮滅在了“嚓嚓”腳步聲中。直到這麼一大群人“呼啦啦”地從大道上跑過,早就管理好表情的她重新掛出一個淺笑,饒有興味地捏了捏下巴。
嗬,有意思!她不過是請了一個晚自習的假而已,怎麼好像錯過了一個天大的熱鬧呢?就剛剛那陣仗,這是集體被罰的節奏啊!
幸災樂禍地高高挑起眉角,她索性也不著急上樓了。利利索索地從背包裏掏出一小堆的吃食,席地一坐就開始享用起這份便捷的早餐。
當消失同學們再度出現在視線範圍之時,她也整好結束了進食。反手拍了拍身下並不太明顯的碎灰,極不厚道地衝著人群就喊了一嗓子,“你們加油哦!”
“咦,剛剛是不是有人在喊話?”人群中不知哪兒冒出個疑問,引得許多腦袋紛紛扭向身後。可是,周遭除了清風搖曳著花葉輕舞,哪兒有半個人影。小混亂中旋即又跟出一個不解,“人呢?”
人?當然是果斷閃了咯!難不成還要杵那給人觀禮摩拜麼?
也不知道這位不怕死的童鞋是何方神聖,竟如此囂張,第一天晨跑就敢翹。要知道,今兒個可是“魔鬼主任”親自帶隊呢,作死也不帶這麼有想法的喲。
“噓,都別吵了,想死呢……”一個稍微高些的分貝打斷了人群中的竊竊私語,還非常善意地提醒了同窗們一句,“快跑快跑,別最後一圈還成了第一圈……”
“嘖嘖,這家夥的手段還是辣麼簡單粗暴啊……”
一聲聽不出喜怒的感慨從四樓的樓梯口飄出,一身勁裝的百裏諾夕歪著腦袋看向走廊盡頭的那套桌子,一雙清眸隻閃爍著不明華彩。
對於大夕選擇的這麼一個靠牆位置,她不置可否。至於那些被收拾得倒黴蛋,就更生不出半點兒同情心了。哼,都那麼想看她的笑話,可有變成的笑話的覺悟?
頓了許久的腳步終於再次抬起,若無其事地來到課桌後坐下,習慣性地摘下背包就往抽屜裏塞。
原本不過呼吸間的事情,今天偏偏撞邪了一般塞了小半天也還是卡了一半在外頭,怎麼也進不去了。
喲嗬,那家夥已經幫自己遠離是非之地了,這會兒居然還有人不知死活地來找事啊。真勇敢!
清眸微凝出薄薄寒霜,早就停下動作的左手一個反向將背包給扯了出來,右手沒有遲疑地往深處探了探,抓著一個順手的邊角拖出來一個方方正正的“障礙物”。
“嗬,還挺沉嘛!”
這是一個非常精致的方形禮盒,長寬不到兩拃。滿天星散落的淡黃色盒蓋上,略顯違和地拉了一朵粉紫色的蝴蝶結。食指不過輕輕一勾,彩帶便滑落到了桌麵,非常突兀地立起一個人物的卡通小像。
金黃的板寸頭上綁了一條滑稽的紅色頭繩,非常囂張地印著“必勝”字樣。滾圓的臉蛋上橫眉豎目地端出一張嚴肅的表情,雙手作揖掛著一個小小條幅,“奉禮一件”。
隻看著這怪模怪樣的小像,她還真沒有認出來。倒是這別樹一幟的筆跡,一眼就看出是誰人的手筆。
打開盒蓋卻隻見到一個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塊狀物”,強忍著爆粗口的衝動,一雙爪子就齊齊伸了過去。
遺憾的是,拆包動作還沒有到位,樓下就隱隱約約捎上來一陣喧囂。鼎沸的人聲之中,還摻和了好些嘈雜的腳步聲,漸行漸近。
算了,這形狀再配合那分量,她基本已經作出了判斷。至於具體內容還是回去再研究吧,反正不是炸彈類的危險物品。
迅速抄起旁邊的盒蓋合上,一個隨手就將整個盒子給推到了桌角。這才將大腿上的背包塞進抽屜,掏出本牛皮紙封麵的書仔細翻看起來。
“大……”
一聲驚呼才從樓梯口傳出,率先出現的那抹朱紅連忙閉了嘴。在她還沒有抬頭看過去的時候,扯起小腹上的衣擺隨意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雙手自覺於褲腿上蹭了好幾下,才朗聲喊道,“啊,諾夕來了啊!早啊……”
“才來而已。不過,你們確實是挺早的。”答應著,隨手拿起麵上一張稿紙塞進書本,百裏諾夕這才抬頭看向大汗淋漓的來人。握著筆的手筆直豎起,食指衝他勾了勾,笑語道,“喬大公子快說說看,我昨晚錯過了什麼大熱鬧?”
“熱鬧真心沒有,行大運的事兒要不要聽呐?”苦哈哈地扯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喬霽並沒有朝她走過去,而是直接從前門進了教室。
被冷落的她隻聽到裏頭一通細細碎碎的動靜,人再從後門走出來的時候,他的手中多了一張紅色的A4紙張。
“喏……瞅瞅……”
又故弄玄虛!這家夥是玩神秘上癮了吧,有話不能直說麼?
雖於心裏暗搓搓地吐槽了幾句,她還是很給麵子地接過了那張紅紙。隻是那一開始並不以為意的神色,轉眼就變得非常耐人尋味了,不時還會發出詭異的“吃吃”笑聲。
明明加上標點符號,百個字符都不到的一份通告,硬是被她逐字逐句地看了十數分鍾。更誇張的是,到最後她竟笑得趴在桌上語不成句了。
難道是他拿錯了?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好笑呢?
被晾在一旁的喬霽看得懵了,高大的身體向下壓了些許,並朝她那邊傾斜出一個不算太大的角度,好奇地往桌麵上瞟了兩眼。
“嘖,沒毛病啊……”
確實沒有毛病,那張紅紙黑字清楚地打印著昨晚才發布的通告——“為了增強童鞋們的身體素質,磨練堅韌不拔的意誌。校方決定,自即日起,高三全體童鞋們每日清早都必須完成五千米的長跑。”
不過兩句話而已,他怎麼沒有找到一個笑點呢!該不會是她那幾天的情緒期還沒有結束吧?
似乎想起了什麼,心有餘悸的咽下口水,喬霽怯怯向後退出好幾步,才試探性地喊了一聲,“諾夕?”
“幹嘛?”頭也沒抬地應了一聲,見對方半天沒有後話,嫌棄地懟過去一句,“哼哼,喬大公子已經芥末突出,不需要再刷存在感了吧!”
她並沒有直說自己剛剛看到他落單的那一幕,而是目不轉睛地又看了一會兒那份通告,少時才隨意將那張紅紙放下。倚著灰藍色的牆體看向不遠處的他,修長的手指上上下下好一通比劃,“喬大公子請瞅瞅……嘖嘖,您究竟是有多養尊處優啊!不過才五千米而已,竟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
想他怎麼也是有身手的人,居然比後頭那些細皮嫩肉的小脆弱還要差勁。不過才這種程度的訓練而已,一個個竟都累得跟“汪”沒有兩樣了。她真的很好奇,那些個趴在桌上的,可還動彈得了?
“才不是五千米呢,分明是五千米的障礙跑!”
於內心咆哮一句,木有為自己辯解的喬霽隻恨恨朝樓上看了一眼,整個臉部的表情管理都快要失控了。
也難怪他沒法淡定,實在是校方這事辦得太坑了。若隻是多出那麼些個障礙物,於他而言也算不得有多難,依舊是分分鍾通過的事。問題是,也不知究竟是哪位奇葩想出的那麼變態點子,居然還給它限時了。原本隻以為是個單人項目,誰知道最後卻變成了團體活動——但凡有一人超時,就要加跑,還是集體加量!
最可氣的是,自家“魔鬼主任”還美其名曰,“童鞋們要有團隊精神,互幫互助共進退!”
那你要這樣玩也早點兒說啊,苦了第一個早早就跑完全程的他,硬是被無辜牽連著跑了好幾個五千米呢!可憐熬夜學習的他早餐隻啃了兩口麵包墊底,這會兒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還能站著喘氣已經算不錯的了。
喬霽同學最後還是忍不住與眼前這位前同桌好一通傾訴,意外的是她竟非常配合地充當了一回聆聽者。隻這默不作聲的認真模樣,便教人以為她已經全然進入了“小樹洞”的角色。
“諾夕,今天帶早餐來了不?”
滿心的期待,卻隻得到她的一聲敷衍答應,“哦”。欲哭無淚的喬霽聞言,徹底放棄了從她這獲得慰籍的想法。
“哈哈……”
乍然而起的一長串笑聲極具魔性,別說距離聲源最近的他嚇了一跳,連陸陸續續回到教室的諸位同學們都被驚得渾身汗毛倒立,雞皮疙瘩一層疊著一層。
走廊外的回音未消,當事者強忍著笑意緩了口氣,終於說出了兩句完整的話,“這一定是老頭的主意!哈哈……太搞笑了……”
十幾個字說完,她又笑噴了。
咳咳,合著他剛剛口幹舌燥地說了大半天,她是一句都沒有聽進去啊!居然還在糾結他一開始就提出來的那個問題。
喬霽實在是被這樣超長的神經給打敗了,木樁般立於一旁,一臉見鬼地看著笑意不假的她,“諾夕,你是故意的吧?”
雖是問話,他也沒有想過她會有所回應,腦海中卻適時閃過一個關鍵的詞眼,“老頭”。心有疑惑的他垂眸看了一眼笑得有些岔氣兒的百裏諾夕,心道,莫非那些傳聞並非空穴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