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雨雪晴霽 第85章秦家的“公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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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大小姐收拾好了?”
不過這麼一句簡短的問話,在程曦語聽來卻是內容相當豐富了。首先,從小到大的十幾年裏,秦雨軒從來都隻喊自己“曦語”,這還是頭一次稱呼她為“程大小姐”呢。其次,他特意用了“收拾”這個詞,究竟是顧及著他自個兒的臉麵還是維護她的形象呢?再則,這一聲冷言既不似往昔的溫柔,也不如他給前頭之人發出的那句警告,隻透著陰仄仄的寒涼。
話音落下,她的思緒卻還未明朗,驟然就察覺到胳膊上一陣炙熱,耳畔縈繞著輕薄的笑聲。
原是秦雨軒在她驚異而不及作出抗拒的情況下,一個大力就將人給拉進了懷中。一雙鷹隼般犀利的眼眸噙著毫不掩飾的嗜血興奮,星星點點的煜煜光彩盡數落在身下之人那驚懼不安的嫵媚臉龐上。
突然,他一個俯身貼上了對方的臉頰,紅唇咧出“吃吃”的笑聲。那神情就恍若一位變態獵手,扭曲的心裏懷揣著戲弄,趣味不減地盯著獵物,一刻也不肯放鬆。
而程曦語顯然是被他如此怪異的表情嚇壞了,隻覺得近在咫尺這張皮麵教她冷汗直冒。微微側首試圖轉移內心的不安,不想卻正撞見他那彎彎眼角處掛著並未掩飾的凶狠與淩厲。當即呼吸一滯,下意識就想掙脫他的懷抱。
然而,她這般受驚過度的驚恐表情再次化作了利劍,毫無分寸地刺痛了秦雨軒的那顆驕傲之心。下一秒,他就猶如一頭被激怒的獅子,不由分說地直接撲上去,狠狠地咬住了她的唇瓣。那神態動作,仿佛意欲將其撕碎吞食了一般。
當事者自然是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懵了,一時間竟連反抗都給忘了。直到下嘴唇被咬破,才吃痛地反應過來。幾乎是本能地抬手,一把抓住了對方的頭發,用盡渾身氣力就往後扯,試圖將人給拉開。
隻可惜,她都已經將人的頭皮一起給扯起來了,他也還是沒有要鬆口的打算。
直到將其唇上的皮肉硬生生咬下來一塊,他才鬆開已經痛得直掉眼淚的程曦語。腦袋不過抬起寸長的高度,他那長長的舌頭還意猶未盡舔了舔血紅一片的嘴唇,最後扯出個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渾身戰栗的她卻沒有顧及唇瓣上地熱辣疼痛。收回的手可勁兒在身後的座椅上蹭了又蹭,仿佛在試圖清除掉那些牢牢沾在手心裏的那些醃臢發絲。
幾番嚐試皆收效甚微,眼瞅著他再次逼迫而來,哪裏還顧得上多想這一茬。毫不猶豫地抬手摸向車門的把手,使出渾身力氣將其給推開,冒著春光乍泄的危險,抬腳就往對方的小腹上踢去。得了自由的她,可不想再重複剛剛的可怕遭遇,不管不顧地轉身就跳下了那輛疾行中的車子。
“啊……”
下意識地驚呼聲中,車上的那位隻漠然回頭看了一眼。見她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後,才一身狼狽地坐了起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任由著她扯著尖細的嗓子在那兒叫囂,斂了囂張之色的他緩緩回轉頭端坐著。目色平淡地直視著車行正前方,並不理會她的歇斯底裏。
“秦少,這……”
司機完全沒有想到後頭倆人不過接個吻而已,居然還把人給弄到車下去了。車速是減下來了,透過後視鏡也見人並無大礙,可主人家沒有發話,他也是不好妄自停車的。
心有餘悸地側目看向車內後視鏡,當即被那一雙冷眸嚇得果斷閉嘴。嗯,他什麼也沒有看見!
逃?她逃得掉嗎?哼,他想要玩的遊戲,可沒有這麼快結束。
冷笑一聲,秦雨軒渾身都散發出極低的氣息,無波無痕的眸光輕飄飄地落在了隔壁座位上的幾根發絲上。
不過眨眼間,他就換了個人似的。這與之前判若兩人的乖巧謙恭之態,讓人一度以為剛剛的戾氣肆溢根本就隻是幻覺。他低低哽咽著,滿臉的委屈看不出有假,“爺爺……曦語不願意嫁給我。”
“她敢!”電話那邊劈頭蓋臉地就是一聲中氣十足的低吼,“小半年不見,她還敢翻天了!”
當然,如此盛怒不可能是對著通話之人發的,再開口便是極端寵溺的安撫之語,“哎喲喲,我家軒兒可是受了大委屈了。別急別急,慢慢說與爺爺聽……”
“爺爺,曦語很好。我隻喜歡她,也隻想娶她……”
既然很好,那自家寶貝孫子在委屈什麼?這訴求不是一早板上釘釘了嗎?不難啊!顯然,電話那頭的秦家老爺子完全沒有搞明白他鬧的是哪般。但秉著“孫子有求,爺就必應”的原則,不管到底什麼情況都先應承下來,“好好好,爺爺都依軒兒了……”
“爺爺最最棒了!”
電話才掛斷,他那一度讓人誤以為是幻覺的低冷氣壓陡然再現。那彎彎嘴角,盡是涼薄的淺笑。
程家大小姐又如何?同樣別想逃脫命運的安排!
這是秦家的“公理”,更是寵孫無下限的秦家老爺子刻進了骨子裏的堅持。
沒錯,在他看來,程家與自家的這門親事,完全是程家老爺子為了還當初的救命之恩而訂下的。他們秦家願意承著,那是給他們老程家麵子;即便是拂了,他們也挑揀不出理兒。
說白了就是一句話,要或不要他們老程家送上門的這個閨女,全憑秦家說了算。由不得程家出爾反爾!
這不,自家寶貝孫子才掛斷了電話,秦家老爺子就立馬給程家當家撥過去一通。劈頭蓋臉地好一頓教訓之後,還撂下了一句狠話,“你們程家的閨女,除非我們老秦家不要,否則,別想嫁他人!”
程家的閨女,當然就是指從車上逃出生天的程曦語了。此刻,她已然換上了一件長袖襯衫,筆直的鉛筆褲緊貼著長腿,緊致地身材依舊可辨。之前的所有傷害都被掩蓋在了這身紫衣藍褲下,唯獨無法掩飾的是手背上蓋了薄薄一層粉底的不太明顯擦傷。
呆呆看著鏡中那個狼狽不堪的自己,憤懣的情緒讓她瞬間失了理智。與常人的暴走不同,她僅僅是眼神開始漸漸渙散。
耳畔不停地叫囂著噩夢中的那句謾罵,腦海中卻若隱若現出似夢似幻的似水溫柔。於是,所有的痛與恨,癡迷與沉醉,不斷交織出一個可怖的牢籠。那些從其上不時分出的一根根觸須,毫無分寸地下手,深深紮進了原本就有著深淺罅戯的心。然而,一切遠非如此便結束了。被此極端疼痛刺激的她本能地想要抗拒,偏偏那些長須又迅速回縮。於是,那一顆接近破碎的心,遽然間被張拉開了……
如此非人的折磨痛得她睚眥欲裂,憑著緊緊抓著盥洗台周圍大理石案上的雙手,才勉強支撐住了身體。不過分鍾,終於還脫了力,整個人痛苦地跌坐在了淺綠色的地板上。即便渾身戰栗不止,她的一雙手依舊緊緊抱著頭,手臂捂著耳朵妄圖摒去那些震耳欲聾的動靜。
約莫十分鍾的工夫,當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眸底一片清明。緩緩直起身子,掬一捧水薄薄淹過臉頰,其意識再清醒不過了。
兩指蘭花捏著一爿輕薄的棉紙,動作優雅地拭去臉上的雜質。又見一個精致的化妝盒被取出,十指嫻熟地開始了描眉上妝的作業。
不到小半會兒,她便收拾好了所有的狼狽。千姿百媚的笑容中,櫻唇翕動出細軟如綿的聲音,“阿軒……”
羲城的東北角有一片豪華的星級酒店,它既不與火車站毗鄰,又不靠近飛機場,規劃得有些匪夷所思。但是,即便它遠離市中心,其生意依舊興隆而紅火。
此刻,其中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大堂裏,傳出了陣陣悅耳動聽的笑聲。一位著裝簡單卻氣質高貴如公主的女人,臉上掛著幹淨無瑕的嬌笑,甜甜地喊了一聲,“秦叔叔!”
“誒!小語真乖。”
回頭看過來的秦甯同樣回以一枚長輩的慈愛微笑,不動聲色地四下張望了一番,才看似隨意地提了一句,“軒兒沒有接到小語嗎?”
之所以表現得若無其事,也是這麼多年看過來的經驗。這兩孩子之間雖情感寡淡,但都是懂事而識大體的。從來相敬如賓,未曾紅過臉。
不過,這會兒看著她麵露難色地低著頭,心頭不由得“咯噔”一下。
他倆該不會才見麵就意外鬧了個不愉快吧?若真是如此,恐怕也是程家丫頭被情緒有些失落的自家小子給遷怒了。
“秦叔叔,是小語惹阿軒不痛快了。”
說話間,一顆腦袋低得更下了。雖長發從肩頭滑落遮住了她的麵色而看不出表情,但此模樣像極了犯錯的小孩。
這下可就讓秦甯有些為難了,一時半會兒竟不知該如何回應。畢竟事情的前因後果尚不明朗,對錯如何妄評?更何況,即便當真有錯在她,可人家一個女孩子也已經主動認了錯,他同自家那小子兩個大老爺們總不至於還拿捏著錯處不肯鬆手吧?
“咳咳……”輕咳兩聲,他便幾步來到她的跟前,善解人意地為其找了個台階,“年輕人嘛,意見相左也是常有的,哪會從不吵鬧?小語也別太放在心上了。”
顯然是意外他的大度,程曦語抬頭看過去的時候,臉上掛滿了驚訝。見他隻頷首卻不問因果,這才換上了同步的釋然一笑。
“秦叔叔,小語來得匆忙,也沒有準備什麼。這臨時挑的一份薄禮,您可千萬別嫌棄……”
看著她手中捧出一個金線鑲邊的紅色錦盒,僅其上刺繡出的繁複圖案,針腳細膩而精致就能判斷此物價值不菲。連忙客套兩句,秦甯終歸還是喜笑顏開地接過了錦盒。倒也沒著急打開,而是小心翼翼地將其放進了咖色的真皮手提包中。
倆人噓寒問暖地在休息區又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到人,便有說有笑地緩步朝向電梯而去。
他們並不知道,電梯門才掩去他二人的身影,一直站在大門口立柱旁的秦雨軒就走了出來。那冷漠的眼神中多了幾分狐疑,一對劍眉更是緊蹙出深深不解。
嘖,她的演技當真精湛到足以以假亂真的境界嗎?這麼大半天,竟也沒有看出半點兒惺惺作態的虛偽哪。
圓目微眯出濃濃好奇,一個轉身直走向了另一邊的樓梯間,腳步不疾不徐地往樓上走去。
十幾層樓梯的緩緩而行,上來已經是一刻鍾之後了。推門而入的時候,正看見圍著圓桌相對而坐的倆人在談笑風生。那百靈鳥歌唱般悅耳動聽的笑聲,輕而易舉地就滌蕩了內心的種種不滿。
坐在靠窗內側的程曦語,很快就發現了他的到來。抬頭衝其抱歉一笑,緩緩起身走向門口。
“阿軒,對不起……”
在他身旁站了許久,才低著頭小聲道了這個歉,冰涼的手指試探性地輕扯了兩下對方的衣擺。見他既不搭理自己也未拒絕自己,便主動牽起他的左手,又是柔聲私語,“我……我們都不是小孩了,我……不習慣……”
不習慣?不習慣被他碰觸嗎?這個理由還挺蹩腳的啊。既然如此,她眼下的舉動又算是什麼呢?不覺得前後矛盾嗎!
低低輕笑一聲,秦雨軒的冷漠目光從旋即從她的白皙五指移開,轉而抬起對上其充滿歉意的柔柔目光。那低姿態的乞求中,並看不出一絲曾經的厭惡,甚至連那扣在五指間的分明關節也無半點抗拒的異樣。
他正思慮良多,程曦語卻好似突然想起了什麼,程連忙鬆開手往桌後的位子走去。少時,她的手裏多出了一個炫黑深色的小盒子,款步回到了前者的跟前,靦腆一笑,“給阿軒的……”
“這次,我們倒是想到一處去了。”興許是想看看她到底要玩什麼花樣吧,秦雨軒並沒有給她難堪。答應著欣然接過盒子的同時,勾著嘴角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淺笑,“也不是那麼沒有默契,不是麼?”
大步流星地走到桌旁,左手一起一落,盒子便被他隨意放在了桌上。又見他伸手探入上衣的內口袋,眨眼掏出一條沒有包裝的白金項鏈。
看著他指尖下的那條海軍風吊墜,在陽光下搖擺出一道道銀光,程曦語的瞳孔瞬息放大。這一次卻是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抬手捋過額前碎發,將那一抹痛苦的了然果斷埋在了眸底最深處。
原來,一切都不是夢,那句話真的是他在自己昏迷不清之時說的!
牙關一緊一鬆,抬眼迎上對方探究目光之時,她的眼神之中惟有難以抑製的滿滿驚喜。
“它,真漂亮啊……”
的確,單單項鏈本身,確實挺漂亮。那枚指甲蓋大小的皇家藍船舵上,點點貝殼狀的細碎鑽石煜煜其華。偏偏美中不足的是,它沒有相應精致的盒子。
就是想故意惡心她,秦雨軒才將那個精美禮盒給丟掉了。倒是沒有想到她會如此反應,不僅大度地接受了,還非常中意的模樣。鬼使神差地,他的內心竟悄然滋生出了絲絲愧疚。表麵上卻隻是淡淡應了一個“嗯”,轉身就將它輕輕落在了桌上。
側身拿起旁邊的那個炫黑深色盒子,突然就用最粗暴的手法將其打開,二話不說將外包裝丟進了一旁的垃圾桶裏。扭頭看向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呆的她,淡淡補充了一句解釋,“這下,我們就公平了。”
那雙噙滿委屈的眸子微微滾動兩下,隨著話音落著而平息了柔光波動。如此表情,讓秦雨軒的神色也變得有些複雜,連忙不動聲色地將目光落回到掌心的那塊銀色鑲藍鑽手表上。
一顆本就不平靜的心,再一次被撥動了心弦,這是成年禮那天……
饒是她的家底不差,想要弄到價值不菲且全球隻有三塊中的之一,也是費了心力的吧?
如斯想著,秦雨軒再一次扭頭看向身後站在原地未曾移步的她。兩道仍有疑惑的目光竟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了被他咬破的唇瓣。那裏塗抹了一層厚重的妖豔紅色,將傷口掩飾得極好,任作為當事者的他也看不出任何破綻。
所以呢,她,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