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重回羲城  第69章 都是謠傳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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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朗的天空依舊亮著明麗的藍色,惟遠處的群山在夕陽的鍍染下,披上了一件輕薄的紅裝。
    淡淡餘暉彩霞點綴於夕陽之旁,喧囂了一整日的校園終於在歡聲笑語中徐徐恢複靜謐一片。三三兩兩的同學們,享受著晚風送來的陣陣花草清香,有說有笑地漫步在操場、林徑、亭台樓榭……
    西北角的一處草地上,黃昏仿佛比別處更多了些憂傷。稀稀簌簌的話音中,一群人圍坐成團,背影多出了幾分耐人尋味的孤單。空中隱約飄蕩著風鳴葉和,嘶啞卻悠揚。
    “你們肯定想象不到,多以前有多麼的高冷!”一個電子處理過的聲音中透著冗長地追憶,突然就不自主地頓住了,半天沒有動靜。
    圍坐在這個電子產品周圍的幾人也不催促,隻各自懷揣著重重心事,側目看向不同的風景。誰也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大門已經被人從裏麵打開。
    一抹黑影隨著輕快的腳步幾下臨近,卻戛然於兩米外停下了。一對清眸中的華彩閃爍兩下,很快就冷了下去。
    嗬,以前,那該是多麼久遠的以前啊!太讓人意外了,原來除了自家人,還有外人記得呢。那時候,她滿了三歲嗎?不記得了。隻記得那天的日子後來成了她身份證上的生日。冬天,嗯,挺好的季節。
    從海邊的下洋小鎮跟著走了一路,臨近清水鎮的時候,那個溫柔的女人才同她說了幾句話。雖然很為難,最後還是決定將她帶回家。
    是的,哪怕分離十年,她也沒有忘記那個三層半的低矮老房屋。在那裏,溫暖很容易,她的快樂不過是他們的舉手投足,滿足得輕而易舉。
    初初走進房子,迎麵出來的是一個大女孩。不過一瞬的愣神,一雙漂亮的眼睛便明媚一亮。撒歡地衝過來,張開手意欲抱住半大的她。
    站在女人身邊的她鬆開手向旁邊走出兩步,就躲開了,開口隻說了一句,“我很髒。”
    “那程度……嘖嘖嘖,發揮你們的腦洞勾勒一下哈!渾身髒兮兮的她穿的哪是衣服,根本就是掛著無數醃臢的破布條嘛!除了一頭淩亂得比鳥窩好不到哪兒去的短發,還有點兒枯黃的顏色。無論是身上還是臉上,都爬滿了碳黑。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哪個煤礦裏打了多少個滾,整個人就隻剩下一雙撲閃撲閃的眼睛還有點兒光彩……”
    對方的描述真的一點兒也不誇張,那時候因為她的拒絕,屋內的氣氛有些尷尬。最後還是她們家的小白哥哥,悄悄回裏屋打了一盤水出來。又從櫥櫃裏特意挑選了一條新毛巾,浸水就幫她把小臉蛋給收拾幹淨了。
    小白哥哥,也就是對方口中的喻昊遠。有一天,他不知從哪裏弄來了一隻小白鼠,天天寶貝一般地照顧著,說是為了給她當個伴兒。她當時還笑話他找到親兄弟了呢。
    “喻昊遠是陪她時間最多的,對她可溫柔了。那時候,淩阿姨白天在外麵做事,到晚上才能回去照顧家裏。喻淩又是三個小孩當中最大的,家裏的所有事自然都是她在做。多呢,一天到晚待的時間最多的就是花房了,很少出門玩。我也就是她剛被帶回來的時候跟著哥哥在門口看了一會兒熱鬧,之後幾年的見麵次數一隻手都能算得過來……”
    是麼?
    坐在草地上的其中一個男人突然抬起頭,正看見不遠處的來人。一雙溫柔如水的明眸中明滅著顯而易見的心疼。張了張嘴,終於還是雙手圈住腦後,抬頭看向餘暉漫天的蒼穹,什麼也沒說。
    自賽事開始的一別,他就一直坐在這,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地上那台平板上。十數個畫麵哪,他怎敢讓自己鬆懈半分?索性她的那些擔憂都是多餘的,直到比試結束,外界風平浪靜一片並無之前提到的危機。
    明明早早就看見她離場了,等了半天,一直到不遠處那個體育館內的所有人開始蜂擁而出的時候也沒有看到她的身影。心裏旋即有了猜測,卻沒想離開前去尋找一番。
    無意中的餘光落在平板上,剛好看見那個女孩拿出了一張照片。被放大的畫麵拉近了距離,定格出了兩個長發齊肩的女孩。她們背靠背坐在天台上看著昏黃天空,氣質迥異的側臉是各人的心事重重。右下角水泥灰的地麵上打出了一排光澤已褪的日期,正是兩年前的今天。
    耳朵裏的兩個聲音,講述的都是關於他心中的她的曾經過往。那些已知或不知的故事,他一個也不想錯過。
    也不知時間走過去了多久,他的身邊突然就多了兩個男的。其中一位是他不久前才送了貼膏藥的喬大公子,另一位不用說,當然就是與之“共事”了一個下午的何其然咯。
    喬大公子自來熟地來打了個招呼,他也不過禮貌性地點了點頭。誰知道,人家看到平板畫麵的時候,直接以“致謝”為名就賴在他這不走了!
    所以就才紮堆出了這麼一個小團夥,一個個都對平板裏的對話異常感興趣。也許是不甘於聆聽吧,單方監視的畫麵後來幹脆變成了雙方互動的視頻聊天。你來我往間,他們竟問答得好不熟絡。
    “大……”
    坐在側邊的喬霽很快也發現了她的到來,才張口就被警告得捂住做禁聲樣。
    唯獨背對著來人的何其然隻不以為意地瞥了他一眼,還在那兒不知死活地刨根追底。那興致滿滿的模樣,看得他嘴角直抽抽。
    話說,身邊這位年輕老總真是藝高人膽大啊!正無語著,突然又聽到這人傳出一聲激動的尖叫,“這個我知道!”
    知道什麼,你就知道了?!你知道你快完蛋了不?暗罵一句愚蠢,喬霽還是很厚道地想給對方一點暗示的。誰知道,這貨說完,還特別得意地衝他挑了挑眉,已然泛紅的臉上掛滿了嘚瑟。說實話,這副欠扁模樣,根本與其身份及之前氣質半分不符。
    好意被無視也就算了,也或許是這位喬大公子賣力得過了頭。人家竟然腦袋一歪,反饋回來一個半分誠意沒有的關切。
    “嘿,喬大公子的眼睛進沙子了?”
    得,已經仁至義盡,他自個兒不上道就怨不得自己了。掩麵側目的喬霽很想扭頭來個眼不見為淨。轉念間卻換做重重揉了揉眼睛,當場憑借這拙劣的演技勉強擠出了一滴淚濕了手背,衝他點點頭,“嗯,起風了。”
    “沒錯,耗子也是淩阿姨帶回來,全鎮人都知道他很喜歡多!”
    喲嗬,她老淩家的那點兒事兒,這個外人知道得不少嘛!本就寒涼的美目又升起了幾分冷意,紅唇未啟而清音先出,“這你都知道?”
    “那是自然!耗子從被帶來清水鎮,我就沒見他開口說過話,還曾經以為是個啞巴呢!一直到多來了之後,他居然跟話嘮一樣出聲了。不過,他從來都隻和多一個人說話,聲音還特別溫柔好聽……”
    話才說到故事的開頭,就戛然而止,平板裏頭再也沒有了任何聲音。
    “嗬,二狗子是不是忘了向他們介紹一下自己曾經的輝煌啊?”來人摸了摸鼻子,片息後才壓著嗓子問對方求證了一個“謠傳”,“當初好像是你笑話他要收童養媳吧?”
    那個秋天真的是蠻涼爽的。她不過插花太久到陽台放了個風,一不小心就看了一出好戲。
    隔壁老潘家的鼻涕蟲又來花坊了,結果同自家小白哥哥沒說上兩句話就打了起來。無論是年齡還是體格都占不到半點兒便宜的鼻涕蟲,當時就被撂倒胖揍了一頓。誰知小白哥哥竟還覺得不解氣,硬是將人扒了個精光,連個褲衩都沒給留下。兩隻手把人拖到他家門口的老榕樹旁,利索幾下給吊在了樹上。
    好家夥,這獵獵秋風一吹就是一個下午。直到傍晚老潘出來找人吃飯,才發現嘴裏塞了褲衩的他。
    “咳咳……那些……都是謠傳,不可信……不可信……”
    對於平板裏傳來的否認,她根本懶得追究,隻扯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看向身體已經僵化的何其然。即便沒有看到,也能猜到他此刻的鬱猝表情。
    “我竟不知道,你們都這麼好奇我的過去呢!那為什麼不直接來找我呢?怎麼會想著去問那個我連樣子都沒有記住的誰誰誰呢?”
    一句感慨一句問話,她已經來到了何其然的身旁,麵帶微笑地同他打起了招呼,“嗨,何總也在啊,好久不見!”
    剛剛不是才見過嗎,怎麼就好久不見了?!然後他就聽到一句冷漠的神補刀,“嗯,有幾天了吧……”
    有幾天?!合著自己一整天忙前忙後地為她主持賽事,還被全程無視了咯?
    沒錯,來人正是從休息室一路加速跑出來的百裏諾夕。默不作聲地杵那兒聽了一會兒自己的故事,冷意愈發厚實。
    商場上摸爬滾打這麼多年,何奇然怎麼會沒有察覺到她的情緒。他卻選擇低情商應對,裝傻充愣地堆出滿臉討好笑意答道,“嘻嘻……也沒多久……”
    “咦,這不是我那記錄功能超強大的平板嗎?”
    對方既然想打太極,那她就配合著還之以四兩咯!百裏諾夕的氣勢悄無聲息間也發生了改變,白皙的指尖微微一偏就從他的身側擦過,落在三人圍起來的那塊草地上。
    問歸問,她卻不著急上前確認。反而退一步繞了半圈在何奇然的對麵坐下,似笑非笑地說:“話說,何總是個生意人哪,今兒個居然這麼有閑情雅質地擱這兒坐著呢。那我也就借著機會同你在商言商地說道說道吧。”
    “在商言商”啊!後者心裏一凜,暗惱自己有些太過大意了,心頭更是騰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何總雖惜字如金,在我看來卻也是好說話的。”始終掛著淺笑的眉梢再次揚起幾分,嘴角薄勾出清風般冷音,“您這樣私底下刺探我的事情,作為當事人,原理上我是可以問您要谘詢費的吧?不然,咱們就計件付費咯,您可以自己看著給喲。”
    她這話說得還真客氣呢。不動聲色地撇了撇嘴,何其然自覺對她還是有幾分了解的,哪裏敢把它當真了去。這不,話語最後雲淡風輕的“看著給”三個字讓他心疼“咯噔”一下,暗道此番恐怕又得大出血了!
    不過遲疑了一下,見她那半分笑意也無的臉色即將冷下去,連聲應道,“嗬嗬……那是那是……”
    “我的故事其實也不多。剩下的那些您若想知道大可直接問我,無需這樣藏掖行事的。”輕揚起幹練的一字眉,低笑兩聲,“嗬嗬……您隻需腰包填滿就好了,價格什麼的都好商量。”
    好商量?何奇然當然能聽出這讓人喜怒不明的隨意語氣,才是最危險的信號。
    “何總……看您這表情,莫非是覺得我的要求太過牽強了?”
    見他隻搖頭卻不言語,百裏諾夕站起身轉而看向身側正襟危坐的喬霽,驚呼道,“吖,都沒注意到,原來喬大公子也在呢!”
    這叫什麼話?沒有注意到?那剛剛是誰遠遠就砸過來一枚警告的!
    雖然心裏對她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很有意見,喬霽卻識相地低聲應了一個音就低下了頭。深知不管她的話題為何突然彈跳到自己的身上,都是接不得的。
    對手沒有接招,僅僅是讓她小小詫異一下,便舉足向前姍姍行出一步,撈起地上的平板居高臨下地正麵對著還坐在地上沒有動彈的何奇然。指甲蓋在屏幕上輕輕點了兩下,清淺一笑,“您千萬別告訴我,相關賠款早早就備下了。那性質可就變得有些嚴重了喲。”
    他,當然,絕對不是早有預謀的!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何其然甚至顧不得拍去身上的翠綠草屑疾步而走。
    此般落荒而逃的模樣被一旁的喬霽看在眼裏,忍不住低笑出聲。
    那點兒微弱的火苗原本還沒有燃起,他這一出聲就給點著了。隨著她投向遠方的目光遲遲被拉回,他臉上的幸災樂禍更是再也掛不住,連忙又低頭擺弄起手頭上的草葉。
    她卻沒有看他,而是仰著臉看向餘暉漸盡的天空。不知何時起,鋪天蓋地的夜已經趕著腳程來了,蒼穹晚涼如期。
    “喬大公子啊……”低低喊了一聲,得了對方答應才繼續問道,“可算清楚了,這一地的草有幾許啊?”
    被問得一頭霧水,喬霽不解地看了一眼身旁始終舉目觀天象的男人,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
    “嗯,聽說你還是個文武雙全的能人呢……”許久,她冷不防地跳頻冒了個泡,並及時作出了補充,“連我都想同你好好較量一番耶。”
    較量?她不是開玩笑的吧?!狐疑地分出一綹餘光掃過,卻見她的側臉肅穆得半分表情也沒有。喬霽的心裏不禁打起了響鼓,一點兒底都沒有了。
    隻見她抬手指了指夜空,似是隨口一提般又冒了個音,“嗯,那就擇日不如撞日,咱們晚自習上見!”
    來真的啊!哪裏還敢再繼續留這兒探究下去,抓一把綠草就站起來。一抹高大的身影驟然拔起,穩穩落在草地上二人的身上。在她抬眼看過去的時候,那抹墨藍色的光影卻以超快的速度,一溜煙消失在了視線盡頭。
    “嘿,夥計們,剛剛那是誰在說話?呃……怎麼有點兒像……多?”
    一開始就沒有看到她的模樣,後來又滔滔不絕的演了一場默劇,平板裏頭的那位怎麼可能會有危機感。半天沒有得到回答,不死心地又追問了一嘴,“不會真是多吧?”
    “誒,鼻涕蟲聽力不錯喲!”
    終於將平板“翻了牌”,百裏諾夕衝著鏡頭咧了咧嘴,竟主動打開語音乖巧地同人家打起了招呼,“嘻嘻……怎麼樣?爺今兒個帥不帥啊?”
    “帥!必須帥!多今天太帥了!”
    看著眼前這張占領了整個畫麵的大餅臉,才柔和下來的目光瞬間就冷了,紅唇翕動出涼薄,“我說潘家鼻涕蟲,問你了嗎?”
    “不是啊,我說的都是大實話!”
    這人怎麼就芥末能蹦噠啊!單手高舉起平板,衝著鏡頭的大臉就啐了一口,暗罵一句不要臉。
    “沒錯,你今天倒是說了不少實話!既然這麼健談,那麼……”扯著嘴角露出一個非常刺眼的壞笑,轉眼又換上嚴肅的表情說道,“嗯,現在正式通知你,下晚自習後,我會去寒舍造訪滴!你我屆時再好好探討一番‘輝煌人生的練就’……”
    “……啊,信號怎麼這麼差……筱箜,你怎麼把網絡給關了?”
    幾息的嘈雜電流聲後,平板寂靜無聲,連畫麵都昏暗一片。
    嘁,關燈裝死就有用?百裏諾夕輕笑一聲,順手一摸就順了對方的意,將視頻通話給關上。燈光黯滅的平板,則被隨意塞進了旁邊之人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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