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重回羲城 第49章 盡是閑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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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汗流浹背的夏天。
高掛空中的太陽仿佛被無形之力給壓低了,滾滾火球無情地炙烤著大地。龜裂的土層上,枯樹枝枝椏椏,綽綽之間映出一個小女孩的纖瘦身影。
枯黃的頭發下,麵黃肌瘦的小臉蛋上竟泛出異樣的潮紅。已經多日不曾進食的她,加之長時的奔走,此刻已然虛弱不堪。
更早以前,逃亡的路上隻有她與另外一個年齡相仿的小男孩,後來才混進了一批陌生的人群中。不久前的一個夜裏,遠遠就傳來了大隊人車的動靜。那個聲音,他們實在太熟悉了,從前的無數個日日夜夜的躲避都是因為這個追命一般的聲響。
被驚醒的他們同其他人一樣,著急忙慌地收拾行李就想要離開。可是,才走出一步,帶在身上的些許食物就被身後的大人們給奪走了。
所有人都紅眼盯著中間倆人,仿佛隻要這倆小孩敢反抗一下,就要將其徒手撕碎般。小男孩隻深深看了小女孩一眼,二話不說就拉著她往廢墟之外跑去。
當時那樣的情況下,與那些人拚命實在不是明智之舉。食物麼?無所謂,他們還能夠忍耐些時日,逃出之後總還會有的。
與眾人分道揚鑣的他們,當機立斷地選擇進入山林隱藏行蹤。如此躲藏了好些時日,最後還是被那些人發現了蛛絲馬跡。
一路追捕他們的,正是此刻站在小女孩一人麵前的這群陌生黑衣人。已經整整幾個晝夜不休的逃竄,別說她的體力已然不支。這會兒更是被逼上了絕路,退無可退!
在心裏細數了一番眼前陌生人的個數,不由得長長吐了口氣。至少,他暫時沒有危險,還是安全的。
緊了緊懷抱在雙手中的深棕色木匣子,她倏地仰起臉看向幾米開外的他們,第一次開口就是疑問,“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小鬼頭啊,都到了這份上,還是別再作無謂的反抗了。跟我們走吧……”
暗啞不明的聲音落下,從人群中走出來一位領頭模樣的黑衣人。他的臉上同樣戴著一副猙獰的惡鬼麵具。
“所以,”小女孩扯了扯嘴角,腳步卻往後退了一步,驚得那人連忙又退回人群前麵。她這才沒有情緒地繼續闡述道,“你們從一開始就是奔我來的吧。”
“是或不是又如何?”雖是問話,那個人的聲音卻沒有波動。隻刻意停頓了一小會兒,繼續勸說著,“小鬼頭,現在說什麼,一切都太晚了。”
晚?小女孩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清澈的目光仿佛能夠掠過眼前一大片人群,看到更遠的地方。所以,阿陌是安全的。
“你……”這一聲驚呼還是從那個人口中傳出,語氣之中盡是滿滿的詫異,“早就知道了?”
早?作出決定的那一刻算早嗎?不過當了一回賭徒,慶幸的是她贏了。她依舊沒有作出回應,勾著嘴突然“咯咯”笑了起來。
阿陌,對不起,諾兒還是騙了你!
再度緊了緊手中的匣子,目光中閃爍著依戀與幸福。這裏麵,全是阿陌與阿媽一起為她做的小物件,哪怕被追殺了一路也不曾離身。
又是一步向後,腳下的沙石滑動幾下,很快就墜入了崖底發出微不可察的入水聲。
嗬,還是有一線生機的,不是嗎?
色淡的細眉突然揚起,嘴角自然勾出了個涼薄的笑意,小女孩猛地一個轉身就跳下了山崖。
“小鬼頭!”一聲怒吼之後,就是眾人的紛紛議論。
“頭兒,現在怎麼辦?”
“算了,快走,去抓那個男孩!”
……
正在飛速下落的小女孩根本聽不太清楚他們的對話,耳邊隻有呼嘯而過風聲。凜冽的空氣對流刮得兩片小臉頰一片通紅,她卻感覺不到半分疼痛。
惟耳畔中了咒術般始終縈繞著一句,“去抓那個男孩!”
不可以!阿陌,快跑!
“轟……”
一頭栽入水中的她,隻感覺到那強烈的衝擊力震得小腦袋“嗡”響不止。四周湧來的湍急水流,直直灌入口鼻之中,當時就失去了意識。
“呼……”
昏睡中的若,猛然坐了起來。水汽氤氳的雙眸巴眨一下,餘光垂落在身下的木床上,無動於衷地感慨一句。原來,她還活著。
必須說明一點,呆呆坐在床上的她,此刻的狀態還挺糟糕的。腦袋昏昏沉沉的,幻象,哦不,應該是一爿爿記憶碎片在努力拚接著試圖還原當初。
她記得,那個時候自己的確是從水中爬起來的。那會兒的腦袋空白一片,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究竟從哪裏而來,又為何會出現在彼處。
上岸之後在石階旁呆坐了很久,直到從緊握的左手中滑出一塊還沒有她巴掌大的貔貅木雕。其做工異常精細,連牙齒爪尖都栩栩如生,頸項處違和地穿著一枚金屬環圈。
細細翻看了幾圈,終於在它的腳掌底下發現了四個極小的特殊符號。
當時的疑惑不過一閃即逝,腦海中乍然就響起一句話,“夢諾西風,盼夕,年華一瞬。”
這便是她的名字!那時候的唯一記憶。
所以,剛剛那一幕幕並不是夢境,而是曾經缺失的記憶片段。也是她當初失去從前記憶的原因。那麼,之前考試那次產生的夢境,同樣也是曾經真實經曆過的過往吧。
她曾經辣麼奮不顧身,拚上性命也要維護的,叫阿陌的小男孩是誰?現在何處呢?還有那群涼薄的人們,他們又是什麼人?
一連串的疑惑堆疊著疑惑,得不到答案的她,隻覺得腦仁兒疼得異常厲害。將枕頭拉起靠在床頭,整個人就癱在了上麵。抬手揉著太陽穴,閉目不思。
也不知過去多久,小木門從外麵被拉開了。來人右手拎著她的墨色背包,左手拿著已經清洗幹淨的輕薄眼紗。見到她已經坐起來,不由得長籲了一口氣。
經曆那樣一遭,也就是她才會辣麼幸運地逃過一劫。除了輕微的缺氧後遺症,各項體征倒也穩定,頂多再休息一夜便能恢複如初。
不過,現在再想想當初的狀況,他還是心有餘悸的。
那時候他剛從深層思量中回過神,才驚覺自己竟不知何時失了她的蹤跡。慌亂中察覺到腰間的緊繃感,就斷定她必然深陷沼泥之下。
連忙使出渾身氣力將她拉扯出來,才發現她已整個人蜷縮成團。一顆小腦袋深深埋在胳膊裏,就仿若初生嬰兒般全身防備。
也得虧她當時機智果斷地搶了一口氣,否則,那麼長時間的無氧狀態可不一定能捱過去。所以,雖然出現了意識模糊,時間卻並不太長。加之她閉目封口的決定,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大腦的缺氧傷害。
當然,地利也是有一定助力的——紫色泥炭蘚的蓄水量極大。他隨手抓一把,用力一捏就是一大灘清新水汁,足夠她當時就完成頸項以上的清理了。
當時的鼻息辣麼微弱,他的心卻是異常欣喜的。
“這次怨我,若可別惱了我。”負愧地將她擁入懷中,下巴摩挲在她烏黑發頂,柔聲說道,“會有一段時間的頭疼遺留,一會兒在車上繼續休息吧。”
“嗯,是我又讓墨擔心了。”乖巧地點點頭,她的心裏更多了幾分歉意。
正因為非常清楚彼此的心意,倆人突然就靜默了許久。最後還是墨先鬆開了手,拿起床上的眼紗小心翼翼地替她戴好,又扯過掛在衣帽架上的外套直接披在她的身上。
“我在背包裏加了一些東西以備不時之需,若千萬要收好了。說明書什麼的,也都在裏麵,抽個空看一下……”
“墨……”隻一聲低喚,卻再也沒有了後話。
她不知道經此一別,再見何時。內心對他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感激的,卻不知該如何回應一二。
看著眼前嬌小臉龐上的深深歉意,墨微微一笑。抬起的手落在她的鼻頭,輕輕一勾,“嗯,若再等我十分鍾,我們就可以出發了。”
“好……”
幾乎是下意識地作出答應,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走出了房門。
剛剛,他說,我們?
直愣愣地看著門口許久,眸光才漸漸恢複淡然。收回的目光,平靜如水地瞥了一眼床下的背包,雙眸眸再度輕闔……
柔軟的月光朦朧著恬靜,迷離的星子閃爍著孤寂。輕輕晚風扇動著輕柔的翅翼,撫摸著奔走在路上的旅人,努力想要淡去他們心中的焦灼。
天還未擦亮,一輛黑色的商務車從國道之上疾馳而過。才揚起薄薄灰塵,很快又簌簌落下。這抹黑色的速度極快,恍若夜色中的一道幻影,讓人感覺並不真實。
車內的後座非常空曠,隻看其整體布局合理,並沒有被改造的痕跡。靠近車尾是一條長長的座位,寬度足夠一人臥於其上輾轉反側。座位前麵支起了一張伸縮書桌,長度不及一米。暖光照射下,藍紫色的桌麵上描畫著一朵聖潔純白的夕顏,栩栩如生。
此刻,一位少女正翹著二郎腿,慵懶地倚在冰絲靠背上。大腿處放著一本老舊的牛皮書本,修長的五指壓在那有些發黃地紙張上,目光清澈而神態專注非常。
也不知道這本古老的書究竟是從哪兒弄來的。雖有些破舊,上麵的字跡卻依舊清晰可辨。最重要的一點,這些觀點不僅新奇,且思路別具一格。
少時,她才伸手拿起書桌上的一杯花茶輕啜一口,探知的目光卻不曾離開書本半分。
許是看得太過投入,拿在手中的杯盞竟一時忘了放下。直到胳膊痛麻,眼睛酸澀,這才將其連同合上的書本一並放在桌上。
舒展了一下腿腳,她還伸出個大大的懶腰。再看向前頭正在認真開車的男子,一時竟不知該如何稱謂了。
察覺到她的目光,他抬眼看向後視鏡,揚起嘴角露出溫柔的笑意。
“諾兒,我是遠子墨。”
子墨?這個名還真起得挺隨意啊!不過,既然選擇了“遠”姓,那是不是就與陵埌中的他不太一樣呢?
也不知她想到了什麼,突然就抿著嘴壞笑出聲。
他倒也沒有好奇地追問,依舊目光柔和地看著她,谘詢一句,“諾兒,已經進入羲城了,想去哪兒?”
“嘿嘿……照著我的想法呢,咱們是不是應該先去會會老頭啊?作為東道主,他貌似還欠人家一個說法哩!”
看著後視鏡中那張笑得異常邪佞的小臉蛋,他忍不住配合著“嗬嗬”笑了,“好嘞!諾兒再休息一會兒,到了喊你。”
“嗯……”似是而非地答應了一個音,她直接扭頭看向窗外。
長街依舊黑暗寂靜,日色真的很慢……
可是,再慢,走著走著也是會到來的。這會兒,羲城的郊外已經架起了一整天的熱鬧。方圓百米的大小攤子上冒著騰騰熱氣,都是剛出爐或未起鍋的各式各樣早餐。各種吆喝聲卯足了勁地較量著,場麵熱火朝天。
一處不起眼的桌子旁,安靜的坐著兩位年輕顧客。清一色的天藍休閑裝,款式相同類似情侶裝。
男人的脖子上掛著一根細長的紅繩,鎖骨下墜著一個顏色怪異的小物件。單手端著碗豆漿,遠遠吹著氣,舉止優雅。女孩的手腕上係著一條色彩斑駁的腕繩,隨著清風徐徐搖曳。左手捏著一根已經涼透的油條,低聲細語著正在通電話。
喝了口豆漿,男人才張口還沒有咬到剛夾的油條,手中已然空無一物。而那抹不翼而飛的金黃色,不知怎的已經跑到了對麵女孩的手中。對於她的如此搶奪行徑,他隻無奈地笑了笑。
這調皮丫頭……
正伸長筷子準備再夾一根,他跟前的豆漿裏不斷有小段油條掉落,下雪一般。之後就伸過來一雙筷子,夾起一小段浸入豆漿的油條就直接塞進了他嘴裏。
抬眼正見她叼著另外一根油條,雙眼眯出深深笑意,含糊不清地答應了一聲,“嗯……”
傻丫頭,還真把他當山裏野人了嗎?
雖然有些不樂意被她如此小瞧了,內心卻是溢出了滿滿的幸福暖意。於是,他索性就將自己定位成她想的那個模樣,簡單的豆漿油條吃得歡愉。
吃飽喝足,他自覺替她換了一碗新的滾燙豆漿。這才從身側的寶藍色背包裏掏出一塊平板電腦,默不作聲翻看起來。
要他說,羲城之人的嘴巴還真挺碎的,豆大點事兒都能放大到輿論的致高點。看看這些新聞,就算想要博人眼球賺點擊率,也沒必要編得這麼玄乎吧?
一個學生申請休學而已,怎麼就疑似受到脅迫了呢?是人,誰沒有點頭疼腦熱什麼的啊!
還有,什麼叫“沒有回應,疑似已遭不測”?這些人的心眼怎麼就這麼壞咧?就不能盼人家一點兒好啊!
不過“高價入場費”而已,值得如此大驚小怪的嗎?現在的演藝明星,誰出個場不需要高費用啊!
特別可笑的就是這條“蓄意傷害”的起訴了。嘖嘖嘖,既無皮肉之痛又無明顯內傷,這個千家是想要如何起訴呢?
手指劃拉幾下,一條條簡訊就發送出去了。不動聲色的關閉窗口,他依舊麵帶笑容地將屏幕轉向對麵,低聲提醒道,“快來看看我們家諾兒在羲城的出名度……”
正“嗬嗤嗬嗤”用著早餐的女孩,隻漫不經心地抬眼瞥了一下。很快就不以為意地重新又低下頭,繼續努力進食。少時,她才一抹嘴巴,含糊不清地擠出幾個字,“盡是閑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