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一聲吃痛的輕吟，還沒有睜開眼睛她就聞到一股惡臭。這會兒也顧不得周身的疼痛了，不禁心有疑惑。
    這到底是醒了沒有啊？該不會是被那隻傻鳥給撞到了臭水溝裏吧？
    嚐試著活動了一下有些酸痛的四肢，隻覺得周身仿佛包裹著一層厚厚的沼泥，非常的不適。當即搖了搖頭，連眼睛都懶得睜開了，裝死地歎息一聲，“看來還真是了。”
    “是什麼呢？”
    這是墨的聲音！
    興奮不過一息，她就好像泄了氣的皮球，轉身向內側並不言語了。想他為自己費了這麼多周章，自己卻沒能如他所願。那僅有的一簇已經全部被萃取了，根本沒有再次嚐試的機會啊。
    顯然沒有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蹲在床邊的他有些自責地說道，“辛苦若了。也是怪我操之過急了。”
    隻怪他當時滿心隻想著太花草對那雙眼睛的增進作用，卻忘了她頭日的藥浴中參了一味性熱的猴毛碎粉。太花草性寒，如此衝突，才致使她的吸收變得無比困難。
    想來，她在那漫長的夢魘中爭奪得非常辛苦吧。
    “又不是墨的錯，是我自己太差勁了。唉……真是枉費了墨的一番心血啊。”嘟囔了一句，這才遲遲轉過身對著他。當即就被這滿身的惡臭打敗，連忙伸手將床邊的他推得老遠，低聲說道，“墨離我遠些啦。”
    枉費了心血？原來她是在賭氣這個啊！這個小傻瓜，居然什麼都不知道。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卻隻依言退到門口，顯然並不打算現在作出解釋。
    “若一會兒過來隔壁清洗吧。熱水是早就準備好了的，加進去就可以了。”
    聽他這麼一說，她毫不猶豫地直接翻身下了床。一邊就著旁邊的臉盆洗著手，一邊騰出手衝其比了個大拇指。
    “嗯，還是墨細心。這一身髒兮兮的，必須趕緊清洗一下。還有這張床，恐怕是不能要了……”
    “哈哈……”聽著她帶著各種嫌棄在那兒碎碎念個不停，他終於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真沒想到，他家的若還有這一麵呢！
    “嘭！”
    一聲突兀的巨響從右手方向出來，墨的手不自主地一抖，火鉗就直接給捅到了灶台裏麵。連忙站起身，也顧不得抽薪減滅正燒得旺盛的柴火，拔腿就往門外跑去。
    那是若所在的房間！
    “若……”
    房門才被推開，問話還沒有出口就被她打斷了，“墨別過來！”
    被喝住的他僵在原地，詫異地看著房間裏的狼藉一片。那麼結實的澡桶居然整個兒散了架，桶內的藥水也已經黑黢黢淌了一地。而她隻披著一件薄如紗的單衣背對著他，身體卻在不停顫抖得厲害，“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怎麼會這樣？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怎麼還會看到那張臉？！那個邪惡的嘴角永遠那麼殘忍，輕笑的話音那麼可怖。他在嘲笑自己，說她逃不掉的！
    她是怕極了，才會失了控製，使出渾身氣力一拳砸向那張臉。事實上，木桶破裂的刹那，她有一瞬的清明，幾乎是下意識地扯過架子上的衣物披在身上。可她連穿戴好的時間也沒有。不論是腦海中，還是耳畔，都縈繞著那魔咒一般的譏笑。
    “逃啊……逃到哪裏去呢……逃不掉的……”
    直到這會兒聽見墨的這一聲呼喚，她的意識才恢複了些許清明。她不怕被他看到自己的狼狽不堪，隻是不願意讓他見到自己的眼睛！
    是的，她此刻的眼睛藍得透亮，綠得妖嬈，眸底的琥珀色時隱時現。她僅僅看了一眼水麵，滿目都是那張可怕的臉！她不知道如果是被他看到了，又會造成怎樣不堪設想的後果。對，她害怕了。
    已經離開的墨不知怎的又返身回來了。不顧強烈抗拒來到她的身後，為之戴上了一布眼紗。
    “若……”輕輕喚了一聲，他的雙手便攬住了她那戰栗不止的肩頭，“不怕，這是若的天賦。”
    他知道了？！那這樣的自己在他眼中不就成了一隻怪物麼？如此想著，腦海中又響起了那個肆無忌憚的嘲笑聲。她的身體不自主了又收縮了幾分，恨不得立時從他的眼前消失了一般。
    “雖不知若都看到了什麼，可這僅僅是瞳術的起始階段。想來，應該是一個人內心深處的恐懼。”自覺又緊了緊雙手，柔聲勸慰道，“若必須克服它，才能掌控這技法。”
    “內心深處的恐懼……”迷糊不清地呢喃一句，她滿心除了恐慌，根本無法正常思量。
    “若，我一直都在……”
    圓潤的下巴抵在濕漉漉的長發上，鼻尖除了藥香滿場還有她身上的一股獨特氣息。少時，待她安穩下來，他才鬆了幾分手臂上的力道，柔聲說道，“這幾天就戴著它吧，外人看不出異常的。”
    “墨一早就知道了嗎？”
    話語中的心有餘悸那麼明顯，滋生於心口的愧疚又深了幾分。他想過她會因這個突如其來的變化而有些許無所適從，卻沒有料到她的內心居然深藏著足以令其失控的因素。
    是他太冒進了。隻想著驗證一番自己當初的猜測，卻未曾深想過她那杳無音訊的幾年裏，到底經曆了什麼。
    “若之前都沒有看過自己眼睛的變化嗎？”
    對於他的不答反問，她略略搖了搖頭。
    一直都知曉它的變化是與日俱增的，可除了那日被空空提醒才見識了那一瞬的色彩變化，她並沒有了解更多。而且，潛意識裏就認為，它也隻是換了外套的顏色而已。
    可這又與她剛剛所經曆的有什麼關係呢？
    難怪了！當時就明白了她的疑惑，下巴在發頂摩挲幾下，音若輕柔的鴻羽飄落，“今早看到若的眼中有一整片的星空……”
    星空？怎麼會是星空！這麼誇張的說法讓她有些接受不良，至於他後來說了什麼，根本聽不進去半分。
    突然想起那日重傷得蹊蹺，心道，莫不是與這還有些關聯？對了，他剛剛好像有提到瞳術，自己還是什麼初級階段。
    “墨，它會怎麼樣……”
    聽著她的平淡語氣，他便知道她的理智已經恢複不少。勾了勾嘴角，浮出清淺笑意，“這種罕見的天賦，我可不知道了。之前僅僅是猜測著興許會有些變化。”
    嗬！天賦？恐怕也就隻有他會這般認為吧。外人如果真的見到她現在這副模樣，沒有丟大白菜臭雞蛋驅逐便也是不錯的了。
    自嘲地彎了彎唇，她便很跳頻地喚了一聲，“墨……”
    “看，我們的若多美……”
    不知他怎麼就變出了一麵巴掌大的鏡子，透亮的玻璃上隻映出一張姣好的麵容。
    薄薄的眼紗僅遮掩住了羽玉眉下的雙眸輪廓，遠比眼鏡更輕薄透明。乍看之下，其眸色黑白分明，再正常不過。即便細看，也不過讓人覺得多了幾分青墨一般的光彩。
    雖有些意外這眼紗的奇特功能，她卻隻是低低抿嘴一笑。那模樣，整一個唇紅齒白的嬌媚娘子！
    “嗬嗬……墨這是早有準備啊……”
    這話語倒是說得隨意，沒有半點揶揄之意。他自然也不會多想，指尖在其光潔的手背看似無意地劃了幾下。這才遲遲鬆開手站了起來，沒有言語地直接又出了房門。
    隨著門外再次傳出各種聲響，她也已起身穿戴好。幾個快步就出了門，轉入了隔壁的房間。
    那裏已經放置好了一個全新的澡桶，灌滿了溫和的清水。不遠處的木架上放著一套幹淨的衣裳，天藍色的一塊被折疊得非常整齊。隻能看見上麵繡著幾片雪白的花瓣，花型不明。
    控製？開玩笑，她可不是個能夠將就的人。既然逃避了這麼多年也是無果，那就直麵吧。她倒要求求看，那人給了自己留下的陰影麵積，到底有多大。
    果斷摘掉眼紗就和衣踏入了桶中，毫不猶豫地垂眸看向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