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七八點鍾，十一的最後三天，下起了雨，天也開始轉涼。餘北意外的在這個舒爽的天氣早起了。
    從他的床上可以看到忘了關了一夜的窗的外邊被雨霧蒙蒙籠罩的山湖鎮，還有他房間外邊的大湖麵上不知是升起的氣還是落下的雨霧，都意外的好看。
    他真的不想用小學的比喻，猶如仙境般的山湖鎮，但真挺仙的。
    餘北以為這樣的雨天，大媽們都應該休息的，可現在大爺大叔們也出來了，而且興致更高了。吵得他這個耳聾的都聽得一清二楚。連他爺，都七十多的老人了，在中間是說話最大聲的。
    好像是在商量上不上山的事。有什麼大事是需要在這樣的綿綿不絕的雨天上山的嗎？餘北好奇的走到窗邊往下看。
    還真的是山湖鎮的大叔大爺們都聚到他家門前了。他爺還不讓人家進門，堵在門前商量？還是抗議？
    他爺說。“這雨下的一時半會兒停不了，還帶著孩子上山，你們腦子被驢踢了？！”
    “水爺，這點雨沒什麼，你是老了，怕這點雨，想當年你可是大風大雨都帶人上山。”
    他爺姓水，餘北也是今年才知道他的姓不是姓餘的。
    他爺臉色不太好了。“我帶你上山你可沒上學，他們是苗苗，你是嗎？”
    “水爺，你可不厚道了！”有人笑說。“阿南他們我看行！”
    那個人說的阿南，餘北認識，從他來這裏的第一天，他就知道這個和他半點大的男生是這裏的小頭頭。不過他到沒有出聲，嘴角抿著，眼睛倒是很亮，氣勢和其他想上山的幾個不同，倒顯得有點能力。
    不過在餘北看來，這些人都是吃飽了沒事幹，想出風頭來著。不就是淋雨上山嗎？還要商量？搞得那麼隆重，他還看到幾個大媽在門前洗米洗菜來著，他能聞到淡淡的米香味。
    餘北再次低頭看時，那個叫周南的男生落在人群後邊，微抬著頭，不知道看了多久。餘北沒有躲，他並沒有偷聽，但是周南卻不明其意地哼笑了一聲，也因為這個，他爺也抬起了頭。
    “醒啦？回屋去，別淋雨了。”他爺用著他剛才跟人理論的聲音喊道，揮了揮手，就進屋了。周南沒再抬頭，也跟著進去了。
    一群人似乎鬆了口氣，笑嘻嘻的跟進去。
    他們進去了一會兒，餘北還在窗前站了一會兒。又沒事人的轉身去洗漱。
    餘北出房門時，樓下的人還沒有離開，反而在他家吃起飯來了，許嬸不可能做得了那麼多人的飯，應該是其他大媽們送來的，吵吵嚷嚷的，喝起酒來了，興致高暢。剛才被他爺壓著的鬱悶都沒了。
    到底什麼節日？要全鎮的人都那麼興奮？餘北不了解山湖鎮的風俗。他半年前被丟到這裏，除了知道這是他爸的老家，他有一個爺爺，他要在這裏開始他的生活，其他的都不了解，應該是沒心思去了解。
    餘北自然沒有下去，而是在二樓的客廳裏開了電視看，幾乎這個十一長假他都是在這裏度過的。下麵就算很吵，他也沒有受影響，畢竟以他的耳力，下麵的分貝不過是幾個人安靜交談的程度。有時候耳聾也不是不好的。
    耳聾的事，是餘北自己定義的，要說聾也不能說聾，但也不能說不聾。就是天生比別人聽到的聲音會自動調低，不是那種聲高了就調低，是每一種聲音都會調低到能微微聽見的程度。
    跟在水裏聽岸上的人說話一般，隻是比在水裏聽得更清晰而已。不過餘北沒有嚐試在水裏聽，他不想自取屈辱。
    天生耳力缺陷，但又不是聾子。醫生說他不用自我貶低，不用認為自己是殘疾人，畢竟他除了這個，也和別人沒什麼區別，說話清晰，舉止正常。他是特別的人。
    他記得小時候去體檢的時候，醫生還專門給他做心理輔導。說什麼有些海裏的魚聽力也是比其他魚低的，但不妨礙它在海裏遊泳，也可以和同類交流的。
    和同類交流嗎？和那些聾啞人？
    但是山湖鎮沒有人知道他不正常，應該除他爺外吧，那老人有很多動作。
    餘北盯著視頻裏海底紀錄片出神，並沒注意到有人上了二樓。
    “你喜歡動物世界？”
    餘北聞聲轉過頭看到周南站在門邊，他沒有被嚇到，畢竟聲音小的不至於會嚇到他。不過他倒奇怪，山湖鎮的人都知道水家的孫子回來了，但每個人來玩的人，都不會上到二樓。
    從他回來後，就沒見過有人會輕易的上過二樓了，他爺也很少上來。每個人可能都覺得水家的孫子怕生，除了二樓，哪都不待吧。
    不過他也不是很霸道，說不給人上來。餘北聳聳肩，沒說什麼。
    周南走進來坐在離他兩個沙發椅遠的地方，對視頻說。“這是拍哪裏的？澳洲？水挺幹淨的。”
    視頻的確是記錄澳洲那邊的海域。餘北微微點頭。他還在想周南為什麼上來，周南長的不錯，周正，有模有樣的，青春期的氣息很強，又有些成熟的穩重。不過餘北並不喜歡這種看起來都知道各方麵優秀的人。
    周南看他不說話，也跟著他沉默的盯著電視看。餘北眼睛是看著視頻，但耳朵還是盡力的聽樓下的聲音，還算是挺吵啊，酒席還沒散，周南上來做什麼？來嘲笑他偷聽？
    視頻大概過了十幾分鍾吧，一直都是水下優美驚奇的畫麵，感覺是循環不斷的，不想像是動物世界，反倒像是很多小視頻拚湊在一起的。
    周南掃到DVD播放機，果然在運行著。真意外還有人用光盤看紀錄片，桌子邊還擺著不少類似的。不過這個清淨的少年倒沒有視覺疲勞的，眼睛都沒有移動過。
    “這是你自己做的？”周南拿起一張封麵簡約沒有任何字圖片，隻有水泡的光盤。從他上來那視頻就沒有換過，可想而知一張光盤裏都收錄了多少視頻。“花了不少時間吧。”
    餘北順著他的手看，的確是花了不少時間弄到的，有些是他自己弄來，有些事他爸送的。他倒沒有自己拚湊過。
    “嗯，不算是。”
    周南第一次聽到餘北的聲音，有些微愣。少年嗓音很軟，就是很軟，清晰幹淨，溫和又沒什麼起伏的情緒，有些空靈，像安靜的孩童的聲音。周南就算覺得奇怪，心裏的疑問也清楚了不少。
    果然傳聞還是不可信的。周南聽過鎮裏的人說水家的孫子不會說話，也聽過有人說水家的孫子是個聾啞人，聽不見說不了，所以從來沒有見過他在鎮裏逛過的。
    還有這個視頻聲音算是很小的了，他聽起來也都有些問題，可少年卻不像是閑來無事樣，看的津津有味。加上他的確從沒有聽見餘北說過話，所以有些驚訝。為了不讓人家誤會，周南把人家的寶貝放回去。
    “你還沒吃早飯吧，你爺爺沒法走開，走吧。”周南站起來先走出去。他可不能待那麼久，他沒跟水爺說他會上來，畢竟人家從沒在大家麵前介紹自己的寶貝孫。
    餘北看著周南下樓，已經斷定了周南是自己上來的，他爺不知道。他爺走不開，也會叫許嬸上來叫他的。周南應該是跟許嬸打過招呼了，許嬸一直想讓他跟鎮裏的人多接觸。
    周南下了樓梯，很輕，沒讓水爺注意到，不過李瑭卻看見他了，特別驚訝的拉著他低叫。
    “靠，兄弟不要命了你！水爺知道你去打擾他寶貝孫，咱們都別想上山了！”
    周南隻是笑笑。不過李瑭偷偷看水爺沒注意他們這邊，也好奇起來了。
    “這深閨娃沒被嚇到吧？會說話嗎？你們說了什麼？他聽得見嗎？”
    周南叫他越來越八卦，趕緊阻止他選大的好奇心。“趕緊閉嘴吧你，水爺看過來了。”
    嚇得一心想上山闖闖的李瑭趕緊閉嘴，還裝模作樣的轉了個圈，又龜孫的跑回他們那桌去了。
    周南倒沒覺得李瑭有什麼不對，畢竟一個在山湖鎮出沒了半年，誰也沒敢說餘北是什麼料子，大家都好奇著。不過這是水爺疼愛孫子的表現，也是餘北的選擇，他說多了都是錯吧。
    餘北走到欄杆柱子後，看到周南剛下樓梯，就有個男生過來拉他。說了什麼，男生表情很驚訝，周南又抬起頭看了下二樓，也跟男生走了。應該是沒看到他。
    餘北下來的時候那些人已經走了，他爺也不在，就許嬸留了下來收拾。看到他下來了，就到廚房把他吃的端出來。
    “小北啊，下來了，剛才有些吵吧。來，吃點飯。”許嬸微笑的說著，沒在意他回不回答。“剛才周南上去叫你了吧？周南這孩子挺有能力的，做什麼都挺快的。他沒嚇到你吧？”
    餘北坐下來後，搖頭。問。“今天什麼事？”
    可能是聽力的原因，餘北在家也很少說話，他基本上就跟他爺說，許嬸可能被他爺說過，大多數都是很熱情的自己在說，有時候他也會回答，不過很少。
    他會問問題，還是第一次，許嬸和周南一樣愣了一下，又熱情的跟他講了起來。
    “今天是鎮上大人上山打獵的日子，鎮裏弄得挺熱鬧的。像你這麼大的孩子就野，非要上山，大人也想練練他們膽子。就每年弄這麼一出了。”
    餘北了解，原來都是吃飽了沒事幹的。
    許嬸看他並有什麼排斥，又笑道。“不過你爺爺說了，你可不能參加！”
    怎麼可能呢？餘北想他可不覺得下著雨上山這樣的訓練是正確的，還是那種看著繁茂旺盛的野森林。。“你說笑了。”
    許嬸對他今天說那麼多話很滿意，臉上都樂開花了。“你慢慢吃，都是你愛吃的。小北啊，等下我過去幫忙，你吃完了，就放著哦，我回來再收拾。”
    許嬸走時，天還在下雨，還是那種毛毛雨，但又很濃密，沒一會兒就能把人淋濕的那種。外麵也還是那麼的熱鬧，這雨對山湖鎮的人來說好像真的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