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監，外麵雨快停了，我們先回公司吧？”
    “好，那子陽，我先走了，我們留個聯係方式吧。”
    “號碼沒變。”
    “嗯，那，拜拜。”
    “再見。”
    紀曉然離開飯店的時候忍不住回頭去看那人有沒有出來送他，見人群中就是沒有淩子陽時，心裏失落了好一陣。
    “總監，你心情不好？”
    “遇見以前很好的夥伴，現在卻這麼陌生，心裏有些不舒服就是了。”
    “人跟人之間的關係有的時候就是這麼脆弱，交往的時候，覺得這樣美好的關係會持續一輩子，其實那都是情感錯覺，那一段時間後，就相忘於江湖了。哈哈，經曆過高考的摧殘，您還不明白嗎？”
    “明白是明白，但接受起來太難了。而且，子陽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人……”
    紀曉然是個私生子，被母親安置在一個胡同裏，她對外掩飾說，紀曉然的父親下海經商遇到海浪死了，這樣他就可以天經地義地被所有人接受和同情。
    就算這樣，紀曉然私底下還是很被人排擠，那種淩駕於行為之上的語言，就像是在空中迅速繁殖的病毒，不消多久，整個胡同裏的小孩就說他是一個沒爸的孩子，有意無意地隔離，慢慢地讓紀曉然找到了通過討好別人就能繼續跟人交往的生存之道。
    但是，林蘭是紀曉然的光，她跟別人不一樣，她喜歡主動分享給紀曉然好吃好玩的東西，而且，因為林蘭是被收養的身份，她的出現就已經替紀曉然擋去了外界的一部分攻擊，所以紀曉然很快地跟林蘭形影不離起來。
    如果說林蘭把光帶給了紀曉然，那麼，淩子陽就是帶著紀曉然去擁抱太陽的人。
    紀曉然回想起自己和淩子陽的初見，美好的就像一場夢一樣。
    根據後來淩子陽的描述，他遇見紀曉然的時間要更早一點。
    十年前的淩子陽大他和林蘭一屆，當時的淩子陽性格極其外向，和他的名字一樣，是個行走的太陽，紀曉然雖然不沉默，但大部分時間比較的呆，給人的感覺就是不那麼合群。
    但因為他向來會討好人，周圍的人也不那麼反感他罷了。
    淩子陽說，那一天他去學校附近的蛋糕店拍照，拿到蛋糕後就坐在紀曉然的對麵，不到一分鍾，他拍著照片裏的主角就從美味的蛋糕變成了正在邊發呆邊吃蛋糕的紀曉然。
    關鍵是紀曉然用一臉呆滯的表情吃出了嘴巴裏的蛋糕是人間絕味的感覺。
    淩子陽越看越好笑，忍不住一連按快門，等男生都走了，他都沒來得及問一下對方是誰，隻是從穿著打扮上看出來應該是大一的新生。
    這就是淩子陽眼中二人的初見了。
    在紀曉然眼裏，他看見淩子陽是在新生軍訓的時候，對方是來給學校日報拍版麵，紀曉然穿的白衣黑長褲，脖子上套著一個工作牌，頭發長到齊肩用一個繩子綁好擱在腦後，手裏拿著攝影機，身上的每一處都宣告著，他是個專業的攝影工作者。
    這樣一副打扮，在綠汪汪的人群中太晃眼睛了，紀曉然不可能看不見他，多嘴一問就知道對方是學長，偏偏學長拍照的時候一直鏡頭對著他，印象就更加深刻了。
    終於，紀曉然受不了鏡頭，一結束完軍訓就主動去找淩子陽說這件事情，淩子陽一拍腦袋，誇張地說自己沒注意，然後兩人就交換了聯係方式。
    從這之後，淩子陽就經常約他，約他出去吃飯打球，還給他買了攝影器材，教他去觀察生活，去給有新鮮感的東西拍照。
    淩子陽有自己的工作室，起初還有一些其他學長學妹拍的照片，後來就隻剩他們兩個人拍的照片了。
    紀曉然本人並沒有多愛攝影，但淩子陽熱愛世界的熱情多少感染到他，他也開始喜歡上接納這個世界的諸多美好。
    當時，紀曉然沒有把林蘭介紹給淩子陽認識，他知道林蘭防備心很強，不會輕易接受二人之間再出現一個人。紀曉然也沒有把林蘭是他女朋友的事情告訴給淩子陽，他就是覺得淩子陽不會在意這方麵的事情，而且，他私心地想獨占兩個人的好。
    等到紀曉然讀到大二下學期，國際攝影展邀請了淩子陽參加，而最後淩子陽獲得了比賽的金獎。紀曉然很好奇他交的是一張什麼照片，等到看了之後，紀曉然懵了。
    這是一副很美的照片，陽光晨曦之下，山巒之巔，蜷縮著一個黑暗的影子，影子匍匐在地，看不清是人還是動物，整個黑影被巨大的光芒包裹著，黑影裏的東西似乎馬上就要破繭而出，作品的名字叫《新生》。
    若是心生黑暗，那陽光足夠濃烈，總能把你的黑暗融化吧。
    這是紀曉然看見畫後的第一感覺。
    “你是什麼時候拍的？”
    “秘密，喜歡嗎？”
    “特別喜歡，我說不出那種感覺，就好像是，你在跟一種未知的恐懼對戰，最後你還贏了。我特別喜歡這個作品。”
    “哈哈，理解的很到位。作為獎賞，這個作品就賞你了。”
    “真的嗎？”
    “當然，我騙誰也不會騙你啊。”
    “子陽，你是不是最近遇到了什麼困難？”
    “是有一點，你怎麼知道？”
    “照片啊。什麼困難，我可以幫上忙嗎？”
    “我喜歡上一個人，正在猶豫怎麼表白。”
    “你竟然會喜歡上一個人？”
    “這是什麼話，我也是個男的，也會有荷爾蒙旺盛的時候。”
    “哈哈，也是”，紀曉然心頭澀澀地說，“真好奇你喜歡的那個人是誰。”
    “哈哈哈，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
    紀曉然重重地點頭，他抬頭看那副照片，心裏麵的震撼一直在持續，他感覺自己就像是那個黑影，可是淩子陽讓他置身陽光之下，隻要他也努力，肯定也能獲得新生。
    他看著看著，突然對淩子陽說，“子陽，你有時間嗎？”
    “什麼事？”
    “我想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
    “誰？你的朋友，我應該都是見過的。”
    “不是，是我女朋友。”
    “……你有，女朋友了？”
    從記憶中抽離，顧笙扶著額頭，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剛剛，他好像被強行變成了另一個人，那種感覺很不好。
    “波波，這是怎麼回事？”
    “是記憶體驗，大世界給每個任務者贈送的福利。有些任務者盡管有了原主的記憶但不一定有原主的情感體驗，這樣可能會導致最終的任務失敗。所以，從這個任務開始，就有了記憶體驗，任務者會多片段的進入原主記憶世界，這樣能更好地站在原主的角度上改變原主現階段的悲慘人生。”
    “我可以拒絕嗎？我不想變成另一個人。”
    “不能，再說了小主，你現在就是變成了另一個人啊。”
    “不一樣的”，顧笙可是在現實世界看過太多人生百態的老狐狸，他說，“如果我多了這個記憶體驗，那麼我會慢慢變成原主，用原主的思維來解決問題沒錯，可是，等這樣的記憶多了，這樣的親身感受多了，我自己的主觀感受就會完全消失，也許我就會質疑我自己本身的存在。”
    “從旁觀者變成參與者……會不會，我其實也是在被人親身體驗著，會不會，其實我是假的，這一切都是假的，這個世界也是假的！”
    顧笙說道這裏氣喘籲籲，心情很激動。
    “不會的小主，你的意識就是你自己的，誰都不會讓他消失……也許會被占據一段時間，但終究會是屬於你自己的。”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你要相信你自己，這個任務世界結束以後你就知道了。”
    “行吧”，顧笙歎氣，“是我太大驚小怪了，也不知道怎麼搞地。”
    “小主你的身體狀況很健康，那你下一步打算做什麼？”
    “哈哈，我呀，準備請淩子陽吃飯。”
    “你覺得這個人跟原主自殺有關？”還是純粹是你見色起意……
    “當然是見色起意啦，哈哈哈哈哈。”
    “……”
    下午的時候，淩子陽不小心又打碎了一個盤子，服務員再一次將目光對準他，他沉默地將碎片收拾好之後，到陽台上抽煙打發剩下的時間。
    幾個小時前，顧笙打電話來說要請他吃飯，他知道顧笙的目的很不簡單，可是他拒絕不了，林蘭在的話……他心煩意燥，並不想現在這段時間再見到顧笙。
    淩子陽撐起一把油紙傘，在景區裏漫無目的地遊走著，不知不覺就到了和顧笙見麵的時間。
    顧笙約的地方是一家西餐廳，裝潢很簡單，脫去白天一身精英打扮，晚上他穿了白色高領毛衣和休閑褲，很襯紀曉然本身幹淨的氣質，乍一看，像個大學生。
    淩子陽看見了，生出一種時光錯亂的感覺。
    “子陽，你要吃點什麼，還是我點？”
    “你點吧。”
    “特辣？”
    “嗯。”
    顧笙溫柔一笑點點頭，他點了幾道常吃的點心，就開始打開話匣子，滔滔不絕地說自己在國外的一些事情，絲毫不提及長眠地下的林蘭。
    淩子陽手重重地把酒杯放下，嚇得顧笙立刻閉嘴，一雙眼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你就沒什麼要問的嗎？”
    “要問什麼？”
    “我，還有，林蘭，你不好奇林蘭怎麼樣？”
    “她去世了，我知道。”
    “誰告訴你的？”
    “以前的高中同學。”
    沉默了一舜，顧笙討好地說，“我看你從剛才起心情就不好，所以我才想跟你說說我在國外的事情，讓你分分心。我想讓我們重逢高興一點，不是悲傷。”
    顧笙說這話真摯十足，看著他像在看關越，可這兩個人是不一樣的。淩子陽察覺到他視線的飄忽，心情沉了沉。
    “你在通過我想誰？”
    “啊？”
    淩子陽起身簡單粗暴地說，“我不是別人的替代品，你慢慢吃。”
    “啊？不是！”
    顧笙伸手要去抓淩子陽的手，卻被對方用力地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