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翌日。
    李言紅腫著一雙眼，難得的起晚了，家裏的早飯卻已經做好。
    李阿爹一改往日懶散的性子，正忙前忙後地張羅，抬眼看到李言時，臉上表情有些不自在，卻什麼都沒說，轉身鑽進廚房裏。
    大概是知道昨晚他在外麵聽全了始末。
    倒是李月才起來，對家裏的氣氛一無所知，見到他懶散的樣子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瞧你懶的那樣，一家子都癱床上，是不是不用吃飯了？”
    他一張小臉頗為清秀，卻是把李阿爹的刻薄學了七八成。
    如是以往被這麼罵，李言早就誠惶誠恐地出去找活幹了，現下卻是麵目表情地拉開凳子坐了下來。
    李月不滿起來，粗魯地在他手臂上拍了響響的一下：“誒！我給你說話呢！”
    這一下不疼，卻讓李言的身子下意識抖了一下。
    李月對他下手向來不狠，但他要是敢還手或是表現出一點不滿的話，李阿爹就會動手。
    李家雖說沒多少地，但李阿爹好歹也是在農家待慣的阿麼，下手力道狠著呢。
    “月哥兒！”李阿父才從外麵回來就看到這場景，心都涼了。
    他在家的時候月哥兒都敢對李言這麼不敬，那他沒在家的時候，李言是吃了多少苦頭？這孩子還能一個字都不告訴他？
    他沉著臉嗬斥：“向你哥哥道歉！”
    “他才不是我哥哥！”李月還是第一次被阿父說這麼重的話，先是愣了下，隨後憤怒地起身，“阿爹說了，他就是個沒人要的野孩子，要不是我們李家養著他，他早就死了！”
    說完，他捂著臉徑直跑向房間裏。
    “你……”李阿父看著他的背影氣的不行，卻不能追上去，而是擔憂地看著李言，“言哥兒，他的話你別放在心上，稍後阿父讓他過來好好給你道歉。”
    李言低著頭沒說話。
    這樣的話他聽過太多，以往都沒感覺的話，今天卻好像是砍在他心上的刀子般，胸口鈍鈍地疼。
    “月哥兒年紀小，做事難免失了分寸，你對他那麼凶做什麼？”李阿爹拉著張臉，不太高興。
    “是，他年紀小不懂事，那你也不懂事嗎？”李阿父看向他的目光滿是失望，“他不知道過往的事情，對言哥兒什麼態度，還不是由你決定？你敢說，你沒有給月哥兒說些亂七糟八的話？”
    “亂七糟八？”李阿爹冷笑一聲，沒打算再和李阿父掰扯，而是命令李言，“你待會兒換身衣服，跟我去鄭家看看。”
    一般說來，漢子是要在婚前來哥兒家做活，借著這個由頭，再讓兩方相看，要是看對眼的話，雙方就結為親家，要是看不上的話，也能保全雙方的名聲。
    但鄭秀才情況特殊，若不是躺在床上起不來的話，也不會找個農家哥兒，所以隻能由李家帶著李言過去。
    這種上趕著貼上去的哥兒往往會被看輕。
    不過李言又不是他的親生哥兒，李阿爹根本不在乎他會不會被嘲笑。
    “住嘴！”李阿父臉色難看，低聲嗬斥，“我說過，這件事不許再提，我說的話不管用了？”
    他的嗓音和麵容都是罕見的嚴肅。
    到底是當家人，李阿爹有一瞬間的瑟縮，但一想到事關李月下半生的幸福，他又梗著脖子道：“你衝我嚷這麼大聲有什麼用，倒是把錢還了啊！我麼家那邊可是等著急用錢呢，我可不會再出麵去拖延。”
    這他倒是沒說假話，他麼家確實快要揭不開鍋了，但不是因為李家不還錢，而是因為他那不成器的侄子又去賭，賭坊的人威脅麼家，若是不還錢就砍掉他的手。
    李阿爹麼家可是盼星星盼月亮才生下一個漢子，平日裏半根頭發絲都舍不得碰，哪舍得他遭這種罪？
    為了還這個債，連家裏的地都賣了，就是李阿爹這個鐵公雞都貼了不少。
    還完之後麼家阿爹還時不時來李家打秋風，李阿爹雖說心頭有氣，但那到底是他阿爹，他不能不管，倒讓對方順走了些吃食。
    也好在是李阿父平日裏不關注家裏的事，才沒發現。
    李阿爹才從思緒中抽身，就見李阿父轉身就往房間裏衝。
    他心頭一緊，連忙追了上去：“站住，你想做什麼？夠了！不許再翻，家裏真的沒銀子……”
    李阿爹看到房間裏被扔的到處都是的衣物，心頭恨恨的，要不是他早先把銀子藏在月哥兒屋裏，還真會讓當家的拿去給那個晦氣哥兒還債！
    他苦口婆心地勸宛如陷入瘋魔的李阿父：“你也知道言哥兒年齡不小了，偏生名聲還不好，要是不去衝……嫁給鄭家的話，即便是成婚，也隻能找個鰥夫，再不然就是些瘸腿的漢子。”
    李阿父的動作停下，猶豫了。
    他自然是知道外麵傳的關於言哥兒克夫的事，他是不信那些話，卻抵不住那些漢子啊！
    眼見著言哥兒都十八歲了，還沒人肯上門來提親。
    私心說李阿父是不介意養著言哥兒一輩子的，隻是怕他被戳爛脊梁骨。
    “那些人家過的什麼日子你可是比我清楚，難道你舍得把言哥兒嫁過去？鄭家再怎麼說也是殷實人家，他嫁過去，還是秀才夫郎，多好聽的名聲？”
    見他態度軟化，李阿爹連忙上前，湊到他麵前低聲細語地道：“再者說隻是先讓言哥兒去瞧瞧，沒說立馬就讓他嫁，你不是還同我們一起嗎？我還能當著你的麵做什麼啊？”
    這倒是，他好歹也是家裏的當家人。
    李阿父鬆了口：“那行，先說好，隻是先過去看看……”
    他已經想好了，若是那鄭家不是好相與的人家，他怎麼說也要把言哥兒帶回來，但萬一呢？萬一這就是件好婚事。
    把言哥兒風風光光地嫁出去，他也算對得起那救命的一百兩。
    然而還沒等他說完，就聽到李言低低的卻又堅決的聲音響起：“我不同意！”
    “你說什麼？！”李阿爹好不容易才說服了最大的阻力才鬆了口氣，就聽到李言竟然敢對他唱反調，嗓門瞬間拔高，“你不同意？這個家什麼時候輪得到你說話了？你算個什麼東西，我告訴你，你最好是給我打扮得好看些，要是敢耍其他手段的話，仔細你的皮！”
    他想明白了。
    李言阿爹當年是給了李阿父一百兩，但那錢指不定是讓李阿父做了什麼得來的，要不然李阿父怎麼會每次提到那事就支支吾吾的？
    他好歹也是把李言平安拉扯大了，可不欠這家子的。
    “你別嚇著孩子。”李阿父推了他一把。
    隨後，又溫聲細語地對著李言道：“言哥兒，你別怕，有阿父在，誰也不能讓你強迫你嫁人，你就當是和阿父一起轉轉，就像小時候一般。趁機也能多見幾個漢子也好，要是有瞧得上眼的，阿父就差人上門談親事。”
    想起小時候李阿父把他架在脖子上出去溜達的場景，李言眼眸晃了晃。
    但很快，腦海中閃過一道淺笑著看向他的身影，才晃動的思緒立馬堅定。
    “那二十兩銀子我會想辦法還給你們，總之……我是不會為了那二十兩嫁人！”
    說完，他提著背簍就往外跑，跑之前還不忘撂下一句狠話：“若是你們強迫我嫁到鄭家，我，我就把昨晚聽到的事好好拿出來說道說道！”
    要真落下個忘恩負義的名聲的話，那李月以後就難說親了。
    “你瞧瞧，你瞧瞧！”涉及到自己的心肝，李阿爹隻覺得自己的肺都要氣炸了，“你總說讓我愛護他，這個賤蹄子眼裏可有半分把我當阿爹的模樣？”
    “你若是真把他當做自家的小哥兒疼，以言哥兒的性子，又怎會說出這種話？他定然是被你傷透了心。”李阿父臉色鐵青，冷哼一聲，甩手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