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五感，形守首衝位，它所給出的感受直白幹脆，平日中最為眾人所依賴，可太過重視雙眼帶來的刺激往往就忽視餘下四感送來的美妙體驗，隻可惜了人的眼瞼薄薄，即使合上雙眼也難享極致黑暗之境。
    自己就不同了，瞼下一層保護蛇身眼瞳的覆膜，兩相眨眼就是世間無物，聽來緩緩呼吸入耳，嗅得淺淡香氣繞鼻，唇齒指尖所過走處滑潤碰觸難離，輕輕蹭著小狐狸臉頸親親抱抱了好一陣，直蹭的一陣心神晃蕩險些停不住手守不了心，實在不是自己不堅定，而是這懷中香軟太撩人，誰能把持得住呢。
    把持不住也得把持住了，周慕煙為人時本就體質極好，百多年不見這副跟著方乾修行過的身體是愈發強健，估算一會才咬下口的，沒成想還是存了誤差毒液量少了，這會子在靠在胸口的小腦袋歪了歪氣息沉下，是有了轉醒的跡象。
    該走了，睜眼看天幕破處露昏黃，扶著周慕煙躺回池邊伸手拉整著他那身又亂了的衣物，眼睛有些脹嘴裏也是酸苦，眨眼看著小狐狸想把淚水收回去，揉揉肩臂捏捏指掌甚是留戀吻了最後一次，貼著薄唇有語輕聲，“本不該自作主張給你穿衣的，可我舍不得你凍著，小慕煙快些睡醒。”
    一路走至日垂，分屬各殿的婢女紛紛提著長杆和藥泉水摘了廊簷下的琉璃燈盞，手腳麻利的往裏麵替換喂養瑩蟲的純淨藥水，合上燈座懸掛回去後，長杆輕擊那琉璃壁變著節奏喚醒了沉睡一白日的亮源，看它們抖著翅膀落在泉水邊痛飲一番，吃喝飽了幾隻爪子搓搓腹部發出藍白光色，在這不大不小的空間上下飛舞。
    廊簷曲長不多轉，極目而去清輝相映落在池中，引得遊魚躍出水麵擊碎燈月明鏡激起波瀾，蕩開的漣漪圈圈而撞恍惚神息，踩上欄杆摘下燈盞提在眼前看了看，彈著冰冷的琉璃見幾隻瑩蟲停了動作相互堆疊著怯怯縮躲在角落，苦笑兩聲又把燈掛了回去。
    地府琉璃螢燈清冷明麗，始終不似塵間燭火暖人。
    轉眼三月歲時拔除，上巳浴藥熏香沿河踏堤，流水潺潺處置杯，曲水流觴隨波止。
    “杯隨水流自停，若不飲則不消災厄，出門為的就是求福避災，不喝就是適得其反，不該。”伸手取了止在身前的盤中酒，朝一吹胡子瞪眼的氣宇軒昂者舉杯示意，“杜叔叔，您可看好了，這杯子可是自己停在我眼皮下的，半點沒有作假。”
    杜仲無奈搖了搖頭拉下臉麵懶得回話也不再看那心眼比嘴花混世魔王，身側的體己人倒是笑得溫柔一言不發為自己溫清酒添小菜。兩人無話卻是默契非常，氣氛融洽時候隱隱傳來的甜意叫周慕煙心情微妙，握著酒杯靠在座榻上總覺得自己好多餘。
    “你還知道自己多餘啊？”
    “讀心？”
    婦人垂眼舉袖掩去麵容，可再怎麼遮掩抖著的身子已經出賣了她止不住的笑意，杜仲抬手給為她茶盞添了熱茶，煙幕了了遮眼中回頭看了周慕煙開口語氣尤其輕蔑，“蠢的不行，等你什麼時候把喜歡碎碎念心事的毛病給治好了，我就不用這麼天天護著你了。”
    “嬸嬸~杜仲欺負我。”
    “是是，他是欺你了，嬸嬸給你賠禮。”微微看了杜仲一眼，見他點頭取處一方錦盒推到周慕煙身邊，對著自家將軍歉意一笑，“別看他總這麼嚴厲，心裏記著你呢，今兒一早喊你起床之前就先就離府，還差點把人家門都給敲爛了。”
    猶疑的看著杜仲把錦盒拉到手邊，一看上麵所漆繪紋就知道謝花樓的東西，還是專門定做來保證熱品溫度的那一批，指尖敲擊盒頂也不開盲猜起來，“桃花釀團子，不是我當場大喊自己是兔崽子。”
    那張黑臉男人用著酒水冷漠哼聲，知道自己說對了，掀了蓋捏著湯匙攪了攪沉在下麵的團子，輕吹了兩下把第一口送到了婦人嘴邊。婦人不推辭，張嘴飲下摸了摸周慕煙的臉，“我家孩子就是貼心。”
    三人一席花樹清泉，任誰遠遠看了都是合樂之家。說笑間，長袖撩翻了杯壺灑了不少在點心上才記起自己大意了，回想著說道：“今年東城慶修契做燈會規模是大的，圈裏早傳了，說幾年前告老的禦廚親自做了糕點要在晚廟時候售賣，心中惦記了好久，可今日要同將軍麵聖共宴，本來派了仆從去，但又想到時定有許多人爭搶，總覺得會…”
    一雙溫柔的眼都掃到自己身上了，還能不懂這明示麼，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咬著勺子拍胸放話，“知道了，我去我去，保證能買回來。”
    “好，公主雖是消停了，但在外千萬小心了，記得早些回來。”
    暮沉時同杜仲所駕車馬分別，回身看著當朝皇帝親書潛花二字的牌匾一時感慨，說來這還是退位後自己獨自這般堂堂正正從府門前走，總覺得沒有費上心思能離府的出門索然無味。
    一路吃玩晃蕩到城東，仰頭看處處懸燈十分漂亮，低頭見擁擠人浪悔得腸子都青了。人多是一回事，可城東是那尚書家公子的地盤，路口放人維護秩序的全是他家手下的人，個個都記著自己呢。蹭著人潮邊緣走在最外側偷偷摸到一處小攤前，花幾小錢選了一張半麵狐狸臉。
    帥臉能遮，嘴不能擋。
    推推搡搡被後麵的人壓到了晚廟糕點攤前，還四看著要買點什麼，旁邊自己一直擠著的人聲音清冷透寒卻倒豆子一般念說了七八種點心，錢銀叮啷碰撞音響是在結錢。瞥眼見他接過了包好的糕點，一把抓了那人手腕朝著浪外跑，出了潮水把人按在牆角呼呼換著氣。
    明明跑得一身發汗，手掌心裏還是這個死涼的溫度，不會錯了。抬頭看了男人一臉莫名的表情，掀起半遮麵的狐狸麵具，指著自己開心不已的說道：“救命恩人，我，是我啊。”

    作者閑話：

    初到。
    (ง•_•)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