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所居住的院落在這帝府中是屬陽盛位，正午時深從帝府高處看向自己樓宇，那水空兩氣仿佛被燒得升了起來直衝黑天紅雲幕，像是撐在界中看不見的靈柱，勉強說來也算一景吧。越是靠近便越是灼熱，莫說伺候在旁的仆役不戴冰玉受不住，就是走光正明路的自己也因道行不足不願多呆在每日就如酷暑的房中，若是非要用點兒形象生動的描述來平日在屋中修煉是個什麼慘樣，大抵就像是一團被蒸熟了的白年糕攤在了竹編毯上大汗淋漓的任由正陽氣洗骨煆髓。
    燥熱，不似夢中那叫人渾身發顫、牙關直抖的陰冷懷抱。
    沿途所遇的婢女提著長杆退到欄邊恭敬拘禮，得了自己回應才探身勾下廊簷墜著的琉璃燈盞，輕手卸下燈座倒滿專門調製的藥泉水，合攏燈籠掛回高處，按著特定節奏敲醒睡在裏麵的火源，應聲醒來的瑩蟲歇在小泉邊吃飽喝足了便有薄黃浮動，如風中燭火般閃爍不定的透射出光華點亮一路驅趕了夜色。
    視清，不是夢中伸手不見五指、咫尺不可相看的漆黑。
    此事百年入夢來回難數，它長，長得讓自己不忘被藥擄的恥辱，但又太短，短得叫人永遠睡不到那話未完的結尾。夢與真對比來得越是強烈，睡中男人同自己說的明日就越叫人念念不忘複去思量，那人是要自己如何來著？
    踩上圍欄伸手摸了摸琉璃燈，看著裏麵沒有溫度的光源肆意飛舞，指尖傳來的一陣沁涼讓人有些熟悉，不由得抿著嘴角笑了起來。
    踏進院子就見葉煙白背對著自己，看動作似乎是在撫摸什麼，連忙上前到他身側站定道：“爹爹找我，可是有…”被赤紅注視時候話哽在了喉頭，那眼睛眨動著像無底漩渦要把人吸進去。
    不過一會，葉煙白看周慕煙已經神情恍惚，抬手遮住了靈犀那雙眼輕聲開口說：“知道你喜歡的不得了，但別再這麼看著了，慕煙還隻算資質不錯的修行者，即使百年淬煉但未有曆過天劫仍是肉體凡胎，禁不起這麼赤裸的目光。”
    大狐狸指掌生得漂亮，淺淺薄薄繞著圈虛晃的浮光就擋了自己能看到周慕煙的所有視角，撅著嘴撫上了那微涼的軟手閉眼讓它貼蓋住自己眼皮惋惜道：“原是這樣嗎？很抱歉我並不知道此事，公鬆手吧，我不會了。”
    “術法再強歸根講究一個收放，你這雙眼練得不夠，空有引人之力卻是不懂要如何收斂應用其中駭人的威力，最易傷人不自知，施展開了隻會徒留遺恨難傾訴。”一番叮囑過長子還是僵愣的遊離在幾人話外，沉下眉眼掩不住心邊苦意，反把孩子小手包握在掌中語重心長道：“慕煙心底始終有過不去塹，這雙眼於他太危險，今後你若要長久以人形陪在他身邊，還需多和閻羅天子請教如何自控，可懂？”
    掌心麻癢是孩子的動作著有了自己的想法，腕一沉靈犀盤纏上了自己肩臂，歎氣著伸手勾了蹭在臉頰那小黑蛇的下頜，是個真心想待慕煙好的孩子，“後悔了嗎？”
    “悔了，悔極了。”望向逐漸收神的周慕煙，隻恨平日仗著仙胎出生根骨資質不凡不屑跟著天子從術法根基開始修煉，一直引以為傲作為依憑的紅眸到今日反成了自己守著念盼之人的阻礙，自是悔恨極了，“靈犀知錯了。”
    “靈犀，這話是不該對公說。”蛇本是善警敏一流，在周慕煙房前他確實有壓低自己氣息，但從頭至尾沒有全部遮掩過，靈犀半點沒有察覺，不必說也能知道是骨中蛇性懶散占了主導不曾認真修行過，幸而周衍之不是個在乎旁人的，即使不喜也沒有當麵直言，隻在自己出門時候不在意的提了兩句。
    “今後若有不懂處又不方便回五殿，自可去問衍之，別再說你畏懼，有些事裝久了，身體和腦子養成慣性，那可就真是那麼回事了。”蛇頭悻悻搭在肩頭，是一切被點破之後的灰心，教孩子總是要耐住性子的，這一棒子打疼了也得喂顆甜棗好叫他認真聽進自己的道理，“不是公有心責備，隻是公也希望你能早成能者伴護慕煙身邊，你也該是這般想的吧。”
    “靈犀都懂。”看著蹙緊眉間神色痛苦的周慕煙捂了額頭嘶嘶倒抽氣終是回神，知道是自己讓他難受了，呼吸間周身流轉氣息忽變。
    葉寸翡是敏感，坐在一邊聽爺孫談話一邊調合鎮過的淡蜜水，瓷碗放到葉煙白手邊也順勢讓靈犀借由自己滑到桌上，推出一方高身大圓，任由裏麵冰碎撞得叮啷，小聲說：“快喝快喝，包甜。”
    蛇身兩盤大圓鱗甲發涼，蛇信子掃了掃蜜水，聽見大狐狸說道：“剛剛的那孩子你也見著了，五殿下剛回地府述職事務繁忙無暇顧及靈犀，今後他就留在帝府與寸翡同住由我負責照看。”
    事情說的快，周慕煙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雖然不知道閻羅天子這次為什麼突然沒空照顧靈犀了，但人來都來了，今後好好相處就是，歪了歪頭滿臉笑意同那盤著杯盞的黑蛇打了聲招呼，“挺好，反正小靈犀總往這跑，向來是喜歡這帝府的。”
    “還有一事，方乾去刑房吃了趟實在的趴屋裏了，晚些同這倆小的去看看他，看他有沒有什麼要同你說的。”心裏惦記周衍之交代完便起身撫平了腰間皺起的衣料準備離去，留下三隻小輩圍著圓桌嘰嘰喳，回絕相送轉身遠看了抱著冰碗不撒尾的靈犀，見他蛇頭左右擺著是在聽慕煙和寸翡說話，突然就想看看閻羅天子見到自己送去的書信會是何種表情了。

    作者閑話：

    初到。
    (ง•_•)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