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三客把酒論江湖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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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棋望了望小師妹,開口道:“我沒想到你會突然出現。”
    玲瓏手道:“你當然想不到啦,還不是多虧了我。閑話少說,我知道你們各有各的目的,我也想要寶藏,但是這鑰匙對我沒什麼吸引力。一個盜聖,居然要靠鑰匙才能打開,那真是丟了祖師爺的臉。”他隨意地將金步搖扔在桌上,藍棋並沒有去拿。
    無蹤童子道:“那你究竟想做什麼?”
    “你同無影的賭約,江湖中人和朝廷誰會擁有這批寶藏,若是江湖人,便是你無蹤童子贏。事實上,你也不必非要藍棋拿到,反正我也是江湖人,把寶壓在我身上,豈不是更好?”玲瓏手的話並沒有得到無蹤的讚同,他反倒說:“你知道的夠多的。”
    “過獎過獎,小弟我飛簷走壁,四處往來,無意之間聽說一些消息,那也是很容易的。”玲瓏手敲著酒杯,態度十分隨意,無蹤童子很是不滿,強忍著道:“你們誰拿到,都是我贏。”
    玲瓏手話鋒一轉,道:“但是這位姑娘,並不想要,她不想讓人打開這寶藏,不論是江湖人,還是朝廷的人。”
    小師妹聞言抬起頭來,無蹤童子打量著她,道:“你的功夫,看不出門派,實在很詭異,此前都不知道江湖中還有你這個人物。”
    “你知道這麼多,是怎麼活到現在的?”藍棋笑著斟酒,也不看他,顯得很輕鬆。
    玲瓏手道:“這幾個月,我四處遊蕩,倒是知道了不少秘密,也算是大收獲,你說是不是,藍玉將軍的曾孫,藍棋少俠。”
    藍棋手上的酒杯被他捏碎了,臉上仍不動聲色,無蹤童子和小師妹都很意外,李惜兒也一時反應不過來。問道:“就是開國初被太祖誅九族的藍玉將軍?”
    玲瓏手笑著看藍棋,藍棋將酒杯碎片收拾起來,又換了新杯子,玲瓏手繼續道:“你不想要寶藏,你隻想要借江湖之力攪得朝廷不安生,誰知許多事情都出乎你的意料。總而言之,這塊肥肉在這裏,誰都想用不是?”
    藍棋悠悠道:“看來你已經有想法了,何必拐彎,直言無妨。”
    玲瓏手將眼前三個人來來回回看了三遍,正色道:“你們都知道,這寶藏是鎖關子打造,雖說上次有所損毀,但裏麵的機關仍能置人於死地。三位雖然功夫了得,但是走這機關恐怕還是有難度,就算有了鑰匙,也不能進去打開。”
    “那你一個人就能拿到了,跟我們有什麼好說的?”無蹤童子道。
    “好就好在你們都不要寶藏。我們四個人自然可以各取所需。”玲瓏手正說話間,外頭有一把扇子飛進來,這聲音他識得是誰的扇子,隻是如今這扇子速度更快,坐在下首的小師妹已經拿起酒杯,那扇子割破酒杯的一角,玲瓏手接住扇子,笑著收起來,還未說話,船艙外鐵扇就已走進來,道:“說些什麼好事情,我們也來聽聽。”
    玲瓏手將扇子遞給他,道:“扇子比從前耍得更好了,若不是小師妹先用酒杯擋了一下,我都接不住。”
    鐵扇隻笑了一下,隨後禦劍飛鴻、和尚、跛子和月音娘子皆至。幾人分列坐下,和尚將禪杖立在艙門外。
    林書本在院子裏,借口說自己出來散步,實則念著李惜兒,就散到渡船這頭來了,因見裏頭燈火通明,細聽聲音似乎認識,走進去正和心中所料一樣,玲瓏手見林書來了,笑道:“今日巧了,一個個怎麼都來了。”
    林書見李惜兒在玲瓏手身旁,並不避眾人,盡量不去看她。鐵扇見林書來了,往裏挪了挪,林書依著鐵扇坐下。
    李惜兒添了酒杯,還未斟酒,陳遺愛同阮中琴也相挽著來,陳遺愛在船艙外道:“原來都在這裏,怕是難得一見這樣的相聚。”
    林書不解二人為何會來,原來陳遺愛回寧城時無處去,阮中琴見林書一個人出來,怕他不安全,自己也跟著出來,寧城並不大,碰見陳遺愛,因此兩人同行。陳遺愛同石彪之事她也不知曉,兩人到船上坐下,陳遺愛隻顧著說話,阮中琴掃視了一周,見李惜兒生的美貌,對她點頭微笑,問道:“可是李姑娘麼?”
    “李惜兒。”她回答道,並拉著阮中琴坐在自己身邊,親自斟酒送到她麵前。林書見李惜兒待阮中琴比自己還要殷勤,自顧自喝酒。他算了算,包括李惜兒在內,一共十三人。
    玲瓏手坐在上首,左邊坐著李惜兒,李惜兒下一方,坐著阮中琴,林書和無蹤童子,玲瓏手右邊坐著藍棋,藍棋下一方便是禦劍飛鴻,和尚和月音,鐵扇同小師妹,陳遺愛三個人坐在下首,跛子不太方便,搬條凳子在月音和鐵扇轉角坐下。
    玲瓏手見眾人坐定,道:“這麼多人,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無蹤童子接下話茬:“想不到江湖也是人才濟濟。”
    “難得有時間有機會坐下來好好說話,幾位皆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趁著這月色荷香,把酒言歡,也是人生樂事。”禦劍飛鴻道。
    藍棋但笑不語,卻見跛子用彎鉤勾著個什麼,原來是陸雙雪,阮中琴忙起身道:“不要傷她,她身上還有傷。”
    跛子的彎鉤鉤得不深,陸雙雪眼中流過一絲感激,跛子遲疑不下,和尚見阮中琴站起來,他也道:“三弟放了她算了,這姑娘都發話了。”
    月音見陸雙雪,問道:“簡素心讓你來的?”
    陸雙雪歪過頭去罵道:“久冬的叛徒,也直呼師傅名諱。”
    和尚起身道:“罵誰呢?小孩子家家不會說話,三弟給我割了她舌頭。”
    跛子正要動手,阮中琴心想,江湖人都愛割舌頭麼?林書聽見割舌頭,想起任謙來,但陸雙雪終究無辜,遂阻止道:“算了,賣我一個麵子,今日莫殺人。”
    鐵扇見狀,也道:“三哥算了。”跛子遂放手,陸雙雪望著座中諸位,也有些不認識的,待目光落在小師妹身上,她驚訝道:“是你?”
    眾人都看向小師妹,她的身份一直成謎,連玲瓏手和無蹤童子都不甚了解,難不成陸雙雪竟然認識她?小師妹看向陸雙雪,陸雙雪上前道:“就是你去找掌門,告訴她這……”陸雙雪還未說完,小師妹就已經點了她的穴,帶她出去,和尚要追,禦劍飛鴻出手壓住他,無蹤童子笑道:“似乎越來越好玩了。”
    不多時小師妹就回來坐定,陳遺愛道:“你們可別說你們來這裏就隻是為了聚會的。”
    “自然是,美景美酒美人都有了,不把酒言歡,豈不是辜負了美意。”玲瓏手一邊喝酒一邊對鐵扇說道:“你怎麼也來了,許久不見你。”
    鐵扇道:“我一直都在這裏,隻是你不知道罷了。”
    “藏得夠深的。”玲瓏手的眼睛像夜裏的貓一樣閃爍著綠光,他的瞳色的確有些綠,畢竟他身上有著一半波斯人的血統。
    林書卻一直喝悶酒,鐵扇對林書道:“想不到公子也在這裏。”林書放下酒杯,說道:“隻住幾日便走。”
    無蹤童子道:“既然幾位都來了,我便把話挑開來說,不論你們中誰得了寶藏,都是我贏。決不可落在朝廷的手上。”
    藍棋道:“至少我們幾個人在這一點上達成了共識。”
    李惜兒彈起琵琶,禦劍飛鴻道:“自祝亭雲去後,江湖之中,實在沒有能當大任之人,雖說此前祝亭雲在時江湖也不太平。但是如今江湖元氣大傷,江湖大派隻有簡素心和沈燕陽武功尚可,拂春派掌門秦留和辭秋派都閉門不出,一心清修,元氣大傷了。此後皆是各路遊俠,武林如今已無盟主。”
    “秦留老小子才不會夾著尾巴乖乖躲在蓬萊島上呢!”玲瓏手笑道。
    “話說得好好的,又扯上盟主來。管他誰做盟主,非要做盟主,祝亭雲這盟主做的,命都沒有了,我才不要做盟主。”和尚嚷嚷起來,林書道:“祝盟主是一個真正的大俠,我很是敬佩他。”
    李惜兒笑道:“佩服歸佩服,還是活著好,死了就真的什麼也沒了。活著的時候,都說祝亭雲好,死了後,還有幾個人記得他。”
    鐵扇道:“記得的人自會記得。”和尚抓了一隻雞吃起來,道:“該吃吃,該喝喝,管他記得不記得。”
    陳遺愛見他毫不避諱,酒肉樣樣來,自己也解下盤花牛皮鞭,身上掛著的如意球發出窸窣的聲響,無蹤童子見了要拿來看,陳遺愛取了給他,他琢磨一陣笑道:“鎖二爺的手藝還是很好。”
    林書驚訝道:“你怎知是他老人家?”
    “好歹我也活了這麼多年,見的多罷了。”無蹤童子正要將如意球放在桌子上,卻見手上空空,玲瓏手正倒騰著如意球,略帶不屑道:“也沒什麼特別的,這造鎖的,除了五百年前的鎖關子是個人物,我有幾分看得上眼,剩下的這些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藍棋搖搖頭,道:“看來你還不知道鎖二爺當年有多厲害,隻是如今他不願踏足江湖,他若出手,你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我不信,若是真這麼厲害,江湖上早已有他的傳說了,可見並不厲害。”玲瓏手隨意地將如意球擲在桌上,如意球卻綻開來,散出許多紅豆來。鐵扇以為是什麼暗器,早已出手要擋。和尚見紅豆圓圓地滾到身邊來,大胖手抓起一把來,道:“原來是紅豆,生的又不能吃。”
    陳遺愛自任謙將這如意球送給自己就沒打開過,因它不大,有時候掛在身上也好玩。哪猜得到裏麵是些紅豆。紅豆落在李惜兒裙子上,李惜兒輕輕拈起一顆來,念叨:“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李惜兒念溫庭筠這句詩時,陳遺愛臉一陣紅一陣白,林書呆呆地望著李惜兒,阮中琴見場麵有些安靜,道:“溫庭筠這詞原來是有兩首一起的,都甚好。”
    林書答道:“第一首比第二首更好,合歡核桃終堪恨,裏許原來別有人。”
    李惜兒笑道:“那前頭還有兩句怎麼不說,一曲深紅勝曲塵,天生舊物不如新。”
    林書被噎著話說不出,阮中琴覺得自己越說越亂,藍棋看在眼裏,道:“要吟詩作對,那就去外頭找幾個書友,在這裏,是不興這文鄒鄒的東西。”
    和尚也道:“就是就是,說些什麼又聽不懂,讀書人簡直有毛病,殺雞都怕的人一天天恩愛纏綿,不知道說些個什麼,大老爺們跟個小姑娘似的。我還記得有一次,聽一個說書的講江湖故事,純粹瞎扯淡。”
    陳遺愛道:“盡是些男人寫的,大抵無非是一個男子,走入江湖,短短幾年就修得絕世神功,一路走來有死心塌地的摯友,癡心一片的女人,輕輕鬆鬆就能得到別人一輩子也得不到的東西,說到底,不過是現實中沒有,就幻想自己能有這奇遇,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情?”
    林書在一旁道:“讀書人也不盡是如此,還有一些不是這樣的。”玲瓏手道:“剩下一部分就指望著自己年紀輕輕就考取功名,立身立名,迎娶高門女。稍微好些的便說能做宰相賢臣,輔國治民,最後像範蠡一樣,攜西施這樣的美眷,泛舟西湖之上,隱去功名,留待後人傳唱。”李惜兒嗤嗤笑道:“這倒是真的,文夢武夢都做了,千百年來能如此的也隻聽說過範蠡,張良而已。如今這些人考取功名,指望著出人頭地,誰還有那份心輔國治民!”
    “就算有,但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最是無情帝王家,管你是忠是奸,哪朝哪代不是這樣?於謙大人總算得上是好官,不是一樣被殺?徐有貞壞也是壞,朱祁鈺一樣容不下他,昨日能擁立朱祁鎮反朱祁鈺,朱祁鎮不一樣擔心他將來故伎重施?”說這話的正是藍棋,林書聽罷吃了一驚,難道不是因為自己的挑撥才使徐有貞被流放?他道:“難道徐有貞不是因為同曹吉祥石亨等人交惡,三人生嫌隙導致的麼?”
    藍棋冷笑一聲:“朱祁鎮不過是順水推舟,將來石亨曹吉祥他一樣留不得。這就是皇帝,最是無恥。”
    林書仍覺得不可思議,道:“開國時大將藍玉被太祖誅九族,難道也是因為……”他還沒說完,藍棋已重重放下酒杯,林書見藍棋麵容冷酷似冰山,硬生生把話憋回肚子裏,陳遺愛卻說道:“也就是說,將來石彪石亨等人也會死?”
    “現在是用人之際,太平時期不會用將軍,曆來如此。石彪等人手上那麼多士兵,那老皇帝怕是睡不著。”無蹤童子倚著船艙,看向陳遺愛。陳遺愛恨恨道:“我從前瞧不上石彪,如今邊境不安,他也能戎裝戰馬,鎮守邊關,不失為一條好漢。比起皇上,要好得多。”
    玲瓏手道:“看皇帝不順眼,你們自己做皇帝好了。”阮中琴聽見這樣的駭人言語,不禁色變,這可是謀反。
    和尚笑起來:“整日窩在那小房子裏,哪裏有我們自在?若是我們進紫禁城去,以我們幾個的身手,早把他趕下來。可我們那犯得著這樣做。”
    “誰做皇帝都一樣,大權在握誰想給別人?日日擔心這個篡位那個謀逆,骨肉相殘的事還少麼?實在不如我們這幾個人,雖不是血親,卻也是結拜之交,山野之間自來去,好不逍遙。”月音亦笑道。林書道:“還是羨慕你們江湖中人,快意恩仇。”
    跛子卻連著搖搖頭,道:“小公子你還是太年輕,快意恩仇,你可曾見簡素心跟你快意恩仇?江湖可不隻有快意恩仇,還有人心險惡。”
    “難道不是該亦敵亦友好好切磋武藝麼,簡素心心狠手辣,但是畢竟也隻有一個簡素心,江湖人還是很好的,壞人,哪裏都有壞人,不僅江湖有,朝廷還有那麼多貪官酷吏呢!”林書覺得他們將江湖人看的太壞了,可能這和文人相輕道理一樣,因此想要辯解。在座除了阮中琴皆嗬了一聲,連不言語的小師妹都露出冷笑。
    玲瓏手道:“那是你沒見過比簡素心還要壞的人。常州辭秋派皆是專職殺手,殺害無辜不計其數,當年替人屠了整個村子,沒有一個活口,還不夠慘烈?”
    林書聽罷胸中起火,道:“這也沒人管麼?”
    “誰管,做得幹幹淨淨,一把火燒了,知縣就算知道也不敢糾責,不過就說是天災,還能怎樣?”鐵扇冷冷道。
    林書似乎不相信,道:“你們不是編故事嚇唬我吧?”
    “沒有騙你。這是真的。”鐵扇望向別處,手上的扇子開了又合上,合上又打開。
    林書道:“你怎麼知道?”
    鐵扇抬起頭時,她的眼眶已經紅了,眼角噙著眼淚沒有掉下來,道:“因為那是我的村子。”她說著跑出船艙,和尚要去追,月音卻自己去了,道:“二哥你坐著。我去。”
    玲瓏手並不知這一層,後悔自己說錯了話,林書更是後悔自己問,也追出去。李惜兒見了,絞著衣帶不做聲。餘下的人依舊喝酒,禦劍飛鴻道:“所以後來江湖上就沒有殺手辭秋派了。”
    藍棋看向他,還沒開口問,和尚笑道:“他們屠了我五妹的村,我們幾個便屠了他們整個門派!”阮中琴見和尚有些粗魯,又說這話,隻不停地喝水。陳遺愛喝彩道:“就該這樣,血債血償。”

    作者閑話:

    全本隻有這一章是一句,餘者皆是兩句成一對。此章是全文主旨所在,筆者本人十分喜歡的一章,也是全書的大高潮。此後的故事可以看作是此前故事的又一種敘述。書中出現的人物在本書最後都會有所交代,不會高開低走。本書最後一章有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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