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華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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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刀淩遲整整進行了三天三夜,這期間程小硯一眼未闔持續監斬,沈廷煜寸步不離守在她身邊,倒不是怕她臨陣脫逃,而是怕她心理崩潰,熬受不住滿場噴薄的內髒成泥血流成河,但程小硯倒是出乎他所料,不但心理沒有崩潰,後來還益發沉穩。
而比她還沉穩的是許大人,別看許大人是個文官,但留取丹心的事倒是學得很通透,三千刀割下來硬是頂住一聲也沒吭,雖然千刀之後已經昏迷,一千五百刀之後已經深度昏迷,兩千刀之後已經徹底咽氣,但好歹還是保留了死前最後的尊嚴。
程小硯監斬的三日內,東陵王在朝堂上展開一場不動聲色的肅清,董家和許家都被連根拔起,小到沒斷奶的娃娃,上到九十歲的太祖爺爺,有一個算一個都沒放過,依據程小硯偽造的那份名單,再次抓獲不少暗地裏有牽連的同黨,聽沈廷煜家將反饋回來的消息說,驛王城郊外的石涯棲上如今遍布荒塚,就連誰是誰都分不清。
石涯棲上石崖棲,王公貴族無人聞,從上到下株連九族,合該沒人聞。
在沈廷煜的協助下她的第一步已經走完,距華照皇後折翼之日不遠了。
她用力蹙起眉頭,心尖上流過陣針紮般的疼痛,疼得尖銳,疼得戳心。
悠雅殿內院,殿內金燭高燒,略黑的煙氣蒸騰直上,彈劾東陵王的折子都堆在華照皇後麵前案上,淺躍成紋正被拔除,三日來百官聯名彈劾求證正義,而她卻無能為力,三日後彈劾他的折子隻會愈來愈少直至不再出現,這是他的信心,無半點避諱,亦不將她放進眼裏。
華照皇後憤憤提筆,用力在折子上寫下紫批,殿外不知何時轉為雨夾雪。
細雨如毫風雪如咽,打濕她身後的雕花木窗,沉靜的死氣,沉靜的等待。
紫墨未幹她抬指去揉,紫色沾上她白皙的指尖,洇成一抹霧氣蒙蒙的淡紫色,她擰眉對搓指尖,一把年老的聲音從暗處飄來:“皇後陛下,咱們真的敗了嗎?敗給了東陵逆賊?”
華照皇後不答,那老年聲音又道:“時不我待機不可失,陛下您已經失去最佳時機了。”
華照皇後依然不答,隻是支撐身體的雙臂有些不穩。
聲音又問:“陛下您真的打算認輸嗎?沒有您小殿下何以得天下?沒有您我也絕無可能活下來,陛下您真的打算對自己放任自流?真的打算對東陵逆賊放任自流?真的打算對程小硯放任自流?別忘記先帝也去過聖女閣,程家姐妹可是奪您夫君的敵人。”
窗外夜雨愈下愈大,噼噼啪啪打在琉璃瓦上砰砰作響,那老年聲音仿佛有魔力,一下子說進華照皇後的心坎上,她盯著他棲身的黑暗凝神,砰砰的雨滴落進她的心底。
淺躍成紋終於瓦解,血莧刺殺案也告一段落,玄滄的冬日難得露出金色暖陽的晨光微熹。
有小廝矮身催促:“王爺,該上早朝了。”
東陵王將眼睛闔上,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今早不去了,本王要去見咱偉大又慈愛的皇後陛下。”金色日光從窗外遊進來,雕花的窗格在他臉上印下深淺不一的影子。
近來華照皇後沾染風寒,外加東陵王折了她淺躍成紋的翼,所以悲憤交加一病不起,東陵王進屋時她依舊躺在床榻之上,神色看上去還算安然,東陵王進屋用眼神遣散殿裏內侍宮女,然後一字一句道:“嫂嫂,擁戴你的老臣都死光了,你的淺躍成紋也不複存在了。”
殿裏有穿堂的風聲沙沙作響,久病的華照皇後臉色慘白狼狽不堪:“本宮可不可以問愛卿,愛卿究竟是為了甚麼?為甚麼非要血洗肅清?”
桌上有剛熬好的藥湯,東陵王端起湯碗放在嘴邊輕輕吹,濃黑色的藥汁泛起一圈圈細小漣漪,映出他故作君子的奸詐笑臉:“嫂嫂,還記得五年前有天晚上,你怨大哥去聖女閣跟聖女廝混,卻不管你難產的死活嗎?”
華照皇後沒有說話,隻是指尖發顫的撫摸著身下綢緞的被褥。
藥湯仍然很熱,絲絲縷縷冒著乳白色的熱氣,東陵王又吹了一口:“其實那天夜裏本王的侄兒已經死了,因為嫂嫂你難產所以臍帶纏上孩子的脖子,於是孩子便被勒死了。這是你的秘密,你不想大哥知道的秘密,可惜我知道了。”
她當然記得那秘密,那時她難產,孩子胎位不正腳先出來,穩婆急得冒火,隻得將孩子塞回去重新接生,結果第二次出來的是手,穩婆的大汗唰唰往外冒,沒法子隻得再推回去,第三次終於是腦袋先出來,但是生到一半發現孩子被臍帶纏死了,這下不隻是穩婆欲哭無淚,她也疼得心肝脾胃肺都要炸裂,麵對皇帝她無從開口,最後還是穩婆說出個法子,狸貓換太子,趁先帝出去快活將死嬰弄出去,反正產房裏隻有她和她,隻要大家不走漏風聲就沒問題,做為一個妻子這是羞於麵對的,做為一個母親這是分筋錯骨的,所以她一直沒勇氣去承認。
這事她從不敢對別人說,唯恐自己地位不保,因此先帝的離開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造化弄人,果真如此,自己挖坑自己跳,無非就是這樣子,她不曉得東陵王如何知悉,但她曉得他想用她的把柄置她於死地:“愛卿想說甚麼?”
“原來本王的侄兒根本不是本王的侄兒,本王的侄兒是李尚書的侄兒,嫂嫂你說,南家拋頭顱灑熱血打下的天下,是不是不該讓給李家的人來坐天下?”他望她,眼中有咄咄逼視。
華照皇後抬起眼睛直視他:“所以你就要奪我的權,為的就是不讓我兒子繼位?”
東陵王點頭,順手將湯碗遞到她麵前:“嫂嫂你真傻,你以為紙真能包住火嗎?孩子沒了就是沒了,你抱個別人家的孩子又能頂甚麼用?如果別人家的孩子繼位,又曉得你不是他的親娘,你猜日後他會怎樣對你?你猜日後李家會怎樣對你?”
華照皇後搖頭:“不會的,我對他那麼好,比親生兒子還要好,他沒理由對付我。”
“要麼是同父異母,要麼是同母異父,你這隻是個野種,算甚麼?”
“你就不能留我們一條命?我們保證不再爭權!不再跟你爭權!”
東陵王冷笑:“不再跟本王爭權?你們爭得不是本王的權,你們爭得是南家的權,本王當然想當個好皇帝,但你們的存在始終是個安全隱患。”
一石投池漣漪重重,東陵王的眸子像冷霜下的月夜,緩緩出沒散發寒光。
華照皇後神色一僵:“你別逼我們!我們也不是任人欺負的!你的大祭祀程小硯,本宮可還握著她的把柄,你若逼我們走絕路,本宮死也要帶程小硯一齊走!”
東陵王深望她一眼平靜道:“本王如今有沒有她都無所謂,嫂嫂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東陵王的話擲地有聲,華照皇後心頭一涼原形畢露,劈手奪下他手中湯碗將藥湯全數潑上他頭臉衣服:“本宮不要殺她!本宮要殺你!要將你千刀萬剮!”
東陵王抬手抹了把臉,慢條斯理的道:“可憐這麼多年南家真拿你當自己人,可憐我大哥這麼多年真的愛你敬你,你無後也就罷了,如今連胳膊肘都要朝外拐!”
事到如今尷尬的是華照皇後,她胯下雙肩拋開手中瓷碗,麵上神色略顯滄桑:“你就這麼恨我們?這麼多年風風雨雨,就算不是親生的骨肉,也多少還有點情義在吧?就算你對我心有怨恨,可孩子總還是無辜的吧?我是真的拿你當自己人。”
湯碗落地摔成八塊,東陵王垂眸相當惋惜的延頸:“可惜了,鍍金邊的上好薄胎骨瓷。嫂嫂,本王考慮過了,即使將你殺死我侄兒也未必不能繼位,但是如果我侄兒暴斃,那麼本王便可高枕無憂的攝政到死,而且也可保你永世名譽無損,你說本王說得對也不對?”
華照皇後白著臉看他:“愛卿!你!”
東陵王一臉沮喪望著她:“嫂嫂,誰讓你的兒子不是南家的正統血脈,歸根到底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錯,因為你傻所以搞出諸多麻煩事,而本王又不願意丟麵子,那麼嫂嫂為了南家為了大哥為了自己的名譽就做出點犧牲吧!”說著話麵無表情立起身,大踏步走出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