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是於他而言，命運最大的諷刺。
    刀光劍影。
    瞬息萬變。
    所有人纏鬥在一起。
    金色的鎧甲。
    黑色的長衫。
    風中，雨中。
    彼此的眼中。
    方衍避開禦林軍的襲來的箭矢，躍至屋頂上，執劍而立。
    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奔向前方，前方站著那個強大的男人。
    愛到深處，情不自禁。
    即使是咫尺之間，方衍卻是不敢再動了。
    葉知秋就站在墨茗軒的對麵。
    兩人對峙著。
    比拚著。
    誰會先動！
    誰會先露出破綻！
    在場的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大氣不敢出一聲。
    高手之間，隻需一招就能分出勝負。
    一觸即發。
    突然，不知是誰，“哐當一聲，”鏗然拔劍。
    方衍本能地想要替墨茗軒進行防禦，葉知秋的長劍卻突然越過墨茗軒，直擊方衍咽喉。
    鋒利的長劍。
    凝血的劍尖。
    破風而來，呼嘯著立到了方衍的眼前。
    太快了！
    來不及了！
    鮮血染紅黑衣。
    墨茗軒的身軀就擋在方衍的麵前，長劍穿胸而過。
    “父親！”墨湛撕心裂肺的叫喊響徹整個雲霄。
    方衍看著眼前臉色逐漸慘敗的男人，聽著他的一幹下屬驚憂的叫喊，突然就不知所措了。
    他想要伸出手，觸碰他。
    卻隻能看著他捂著受傷的胸口，跪倒在地。
    血順著胸膛滑落。
    刻落在心澗上。
    一滴又一滴。
    一次又一次。
    發出尖銳的嘶嚎。
    痛徹心扉。
    葉知秋趁勢追擊，提劍再刺，被墨茗軒避開，他轉身去牽方衍的手，“方衍，走。”
    他話語的尾音停止在方衍的突然刺來的長劍中。
    咫尺的距離，方衍的劍刺入墨茗軒的手心，直接穿透了他的肩膀。
    墨茗軒終於痛苦不堪地悶哼出聲，他紅了眼的雙眸，眼中全是此時此刻的方衍。
    執劍而立的俊秀青年，不躲不避地和他對視著。
    他苦澀地笑出聲：“原來你一直都是恨我的。”
    方衍直直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冰冷地不帶任何感情：“你殺了我的父親。”
    那個在路邊將他收養，教他認字習武，給了他一個家的男人；那個從未嫌棄過他青樓出生的身世，總是在他闖禍之後出來收拾殘局的男人；那個總是喜歡抱著兩個女孩，踹自己的男人。
    金陵的燈火，是通明的。
    城樓的長廊，是漫長的。
    那個人的手，總是又大又溫暖地包裹住自己的手，牽著自己，慢慢的往上爬。
    石砌而成的階梯，風中冷冽的冰雪。
    混雜著男人剛長出來的胡茬，重重的咯到了方衍的臉上。
    “衍兒，”男人嗬嗬笑著，繼續用胡茬咯方衍：“如果有一天，師傅不在了，你要替我守護燕慶的百姓啊。”
    那人的眼裏，有家有國有天下。
    而他的眼裏，隻有那炫目的萬家燈火。
    “我才不要。”他嘟著嘴，不滿地回應，但是似乎男人並未聽見他的聲音，隻是望著橫亙在天際的城牆出神。
    很久以後，方衍才意識到，原來男人早就預感到了自己的結局。
    很久以後，方衍才明白，原來男人的那句話不是囑托，而是請求。
    那個男人的眼中，隻有燕慶。
    而他的眼中，從未有過國家。
    或許是命中注定，或許是天性使然，因緣際會也好，自食其果也好，從始至終，他都從未答應過他的請求。
    “也好，可以死在你的手裏。”墨茗軒徒然放下了手中的劍，他抬頭，溫柔地看著眼前的俊秀的青年。
    一如既往，當年那個偷瞄少年的小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