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即便是這樣。
    南宮宸也依然記得少年握住自己手心的那一刻，從方衍身上傳遞過來的溫度。
    是冰涼的。
    卻暖到了心裏。
    在他還是眾星捧月的相府公子時，所有人都以他馬首是瞻，他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那是曾經。
    曾經和以後，隔著現在。
    南宮宸想，自己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然後把一個個踩到自己頭上的人，一腳一腳地還過去。
    他想這麼做。
    可是，他真得能等到那一刻嘛？
    南宮宸從來都不怕絕望，因為比絕望更可怕的是失望。
    憧憬之下的失落，遠比一開始的求而不得更令人心碎。
    而在他的失望之餘，方衍出現了。
    以新進權貴的身份，以“幽王”得力助手的身份。
    這是南宮宸沒有想到的。
    他需要一個階梯，而方衍的出現，無疑是上天最好的恩賜。
    事實上，方衍的出手解圍令南宮宸意外。
    除去算計和權謀，南宮宸是感動的。
    因為，說到底，如果沒有方衍當年的一扶，也不會有時至今日的“南宮丞相”。
    等到史官悠悠發問方衍的時候，後者總是有意無意地躲避話題，甚至對於和南宮宸的相識過程閉口不談，仿佛曾經的摯友狀若洪水猛獸一般，令人膽顫心驚。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方衍當年替南宮宸解圍完全是自願的，他少年在軍營長大，後又遊曆江湖，此時仍然是少年心氣的他不免沾染上了江湖的幾分“俠氣”。
    所以，他的出手，多半是由於年少的憤懣不平。
    當然，這並非方衍三緘其口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還在於南宮宸身後來日方長的轉變。
    誰曾想到，一別經年的俊秀公子，再歸來時，早已成為“人間修羅”。
    殺人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用什麼樣的手段殺人。
    拷打並不淒慘。
    淒慘的是用什麼樣的手段逼問。
    南宮宸簡直刷新了方衍眼中對酷刑的認知。
    他親眼看到南宮宸將融化了的水銀緩緩地倒入嫌犯的頭頂上。
    茲拉的熱氣中是人慘死前最後的哀嚎。
    而在他的哀嚎聲中，南宮宸緩緩地抬起頭，和他明明白白地對視著。
    方衍突然就想落荒而逃。
    這還是當年那個雖然瘦弱，但是心地善良的相府公子嗎？
    “我不是讓你們攔下侯爺的嘛？”
    南宮宸的語氣中難得帶了點明顯的慍怒。
    方衍在所有人乞求的目光中溫和開口：“別，別這樣，子末，”他擺了擺手，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害怕，“是我執意要進來的，跟他們無關。”
    一室無話。
    南宮宸知道，方衍，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朋友，開始懼怕起自己。
    方衍不知道為什麼南宮宸為如此性情大變？
    等到他想要追查起一切的時候，所有過去的痕跡都被南宮宸一一抹殺，再也看不到半點蹤影。
    即使這樣，方衍並不後悔當年解圍。
    隻是，他有時候會捫心自問，是不是自己出現地更早一點，或許，南宮宸還是當初那個天真無邪的南宮宸？
    “方衍，你太天真了。”南宮宸不止一次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