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事一下子蔫了，這時不遠處有挑夫和水手粗豪的笑聲傳了過來。
    “蠢貨，那少年崽可是個認字的，當賣身契他認不出嗎？”
    “李家是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在海城討生活竟然敢不摸清海城的規矩就過來，嫌命長了吧！”
    “哈哈哈……”
    眾人在笑話那李家管事的時候原來那個準備簽字的少年人朝帶隊的校尉走了過來。
    “陳校尉，這是老貨準備讓我簽的契約，確實是賣身契，我寫的狀紙交上去這李家的罪就能定了，那兩個被騙的少年也能回家。”
    陳校尉對那少年點了點頭，“辛苦你了，先回營吧，回頭大人召你再說。”
    少年點了點頭，熟稔的對著一眾兵丁笑了笑離開了，好像要下雨了，他得趕緊回去。
    至此李管事目瞪口呆，原來這是一場釣魚執法，怪他鬼迷心竅，看這少年年紀小穿的粗陋還以為他跟那貧家小子一般可以隨意蒙騙，沒想到卻栽了，貪心害人，貪心害人，不該在海城動手的，難怪那少年求他的時候旁邊無一人為少年說話。
    “雲生，等一下！”陳益料理了那個李家管事之後就追上了少年。
    少年詫異的望著他，“陳校尉，你有事嗎？”
    陳校尉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就是上次，上次你不是教了我二十個字嗎？我已經都會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再教教我，你放心，隻要能會五百個字我就絕對不來煩你了，真的，我發誓！”
    少年笑了，“沒關係，陳校尉想學時隨時可以來找我，還有其他人，都能來，反正我現在在營裏也是個吃白飯的，能幫上忙我很高興。”
    “真的，那說定了哦！”陳校尉露出了憨厚的笑容朝少年揮了揮手。
    而少年在目送陳校尉離開之後臉色忽然黯淡了下來。
    “我認的字都是公子教的呢……”
    這個現在進駐海寧衛大營吃白飯的少年就是趙雲生。
    當日王仕林莫名失蹤，直到正午萬連升的隊伍快要啟程了都不見人影時趙雲生覺得不對了，萬連升的隊伍王仕林是怎麼也不可能錯過的呀，肯定發生了什麼絆住了王仕林。趙雲生請求萬連升稍等，他去找人，結果找到海事衙門卻被告知鄭通譯已經辭官，而王仕林作為自動送上門的通譯已經上了戰艦出海了。
    這一驚非同小可，趙雲生很清楚王仕林不可能會自願上戰艦，更何況還一句話沒留下，他不停的問是不是搞錯了，可沒人能還一個王仕林給他。萬連升知道王仕林上白衛的戰艦當即驚詫的摔了茶碗，然後迅速去拜見了他那個在海寧衛的熟人陸遊擊，陸遊擊十分誠懇的對二人說了實話，上了白衛的戰艦，生死由天，就此消失在海上也是常事，隻能說節哀了。
    萬連升作了努力，甚至送了錢財，奈何出了海的艦隊不受管控，尤其這隊伍還是白衛率領的，航線、目的、航程完全無法預測，更別提去找一個被帶上船的小秀才。萬連升按照原計劃離開了海城，趙雲生不願走，甚至拒絕了萬連升派人送他回鄉的建議，他要想辦法找到公子，及時出不了海至少也要在這最近的地方等人回來，這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事了。
    出示了令牌後趙雲生毫無阻礙的進了軍營，他的運氣很好，在最初幾日去港口尋找能夠出海的船時遇上了來港口巡視警備的大都督周奇，周奇對那個倒黴的小秀才印象頗深，連著對小秀才的書童也有了些許愧疚感，出於幫白衛擦屁股的心理周奇收留趙雲生進了軍營，並且承諾如果有消息會告訴他趙雲生這才留了下來。
    “呦，雲生，你來啦！”
    在雨滴落下之前趙雲生順利的進了倉庫，倉庫裏的軍漢們非常高興，因為趙雲生哪怕是人家秀才的書童肚子裏的墨水也比得上他們這都是粗野軍漢的軍營裏三五個小吏，尤其是數術能力，可是幫了他們大忙。
    “唉，錢爺被選進將軍的艦隊後我們的活就重了，幸好有雲生啊！”孫老二因為從軍前當過酒肆的小二，所以對數字比其他人算的麻溜些，這才被派到了倉庫做小吏，不過他也不過是算的麻溜些光學問的話是比不上趙雲生這個正經跟王仕林學過的秀才書童，認的字也才五百多個。
    “孫老二你還好意思說，就你會偷懶，把活全扔給人家娃子。”旁邊有人看不過眼笑罵道。
    孫老二頓時狠狠的一眼瞪了過去，“這不是雲生做的好嗎，我要做兩三天的事雲生一天就能完成何必我浪費時間。”他可是好容易發現這個寶貝的呢，當然要物盡其用，錢飛走後倉庫的事務都壓他一人頭上他可受不了。
    “沒關係，能幫到孫二叔我很高興。”趙雲生笑著揮了揮手很快卷起了袖子埋頭鑽進了賬冊中，積年舊賬蠻多的，他理了好幾日都沒理完，現在每日的空閑都用在這上麵了。
    “娃子就是心軟，總讓這完犢子的孫老二欺負。”軍漢歎了口氣。
    “說誰完犢子呢，想打架！”
    “說你呢，咋地，想溜溜……”
    趙雲生隻抬頭看了一眼就繼續伏案奮筆疾書了，進了軍營後他已經習慣了這動不動就肉搏的場景，尤其是這些日子，據說是因為那位白衛舉行的選將比擂留下的後遺症，幸運被選中的現在都在海上飄著，不幸的被刷了下來自然不甘心，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的發泄不滿。
    想到這兒趙雲生不禁歎了口氣，那位將軍到底是哪兒不對勁，為什麼偏要帶王仕林上船，連戰艦上的一個夥夫都要優中選優，那麼重要的通譯隨便拽一個不會任何番語的人去是不是不太好。
    “也不知道公子現在怎麼樣……”
    趙雲生不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無力，從小他就不得不和親弟弟分離在二叔家寄人籬下，那時年紀小就是原罪，他無力改變隻能尋求幫助，現在他依舊弱小，無力去尋找王仕林的蹤跡，這次他卻十分的憤怒，他恨自己的弱小，恨自己的無力。
    其實早晨去騙那個李管事時他說的都是真心話，隻要能讓他上船出海找人他什麼都能做，可惜他試過了，沒有一艘海船願意接納他的，即使是萬家他也隻能留在那個小院子裏每天無望的等著，所以在大都督建議他入軍營的時候他馬上答應了，不止是因為軍營裏能最先知道消息，還因為海寧衛會有出海巡邏的艦隊，他很希望能夠加入，這樣尋到人的幾率也會大些。
    就在趙雲生思緒越跑越越遠時外麵忽然傳來激動的吵嚷聲。
    “怎麼回事？炸營了！”孫老二抖擻了一下就翻身爬了起來，倉庫裏其他幾個軍漢也紛紛豎起了耳朵。
    “不像啊，好像是有什麼熱鬧。”倉庫裏腿腳最快的吳甲第一個衝了出去，隨後外麵就傳來了興奮的大喊。
    “快出來，有蜃樓！”
    什麼，倉庫裏這下沒一個坐的住的了，海市蜃樓可是難得的奇景，而且來的快去的也快，不趕緊的蜃樓可很快就會消失的。
    “快，這次不知道是哪裏的仙山，咱們快去看看。”
    趙雲生也被拉了出去，當他抬頭的時候，正好就看到了湛藍的天空中鋪上了一層紅紗。
    “剛剛下過一場小雨，這次想必景致會清晰點。”孫老二摸著下巴道，海城雖然不常有蜃樓，但他的家鄉常有蜃樓景象，並且由景遠候風，景近候雨的說法。
    果然，紅紗翻滾之後一艘大船衝了出來，但凡看到的人無不訝異，這可真是近景，近到連船上人驚慌的神情都看的一清二楚。
    “不對啊！這不是趙四他們嗎？”
    軍營中不少人立馬認出了昔日的袍澤，很快，這艘蜃樓中出現的船身份確定了，正是這次白衛率領的艦隊主艦。
    “天呐！是將軍，是將軍他們！”
    粗豪的漢子們慌張的喊了起來，空中雖然是無聲的景象但並不妨礙他們的詫異激動。
    “快，快去稟報大都督，蜃景中有將軍的訊息！”傳令兵的腳步急促，不過幸好他還沒走出兩步周奇就到了。
    該說是玄妙的天人感應在作祟嗎？今早起來就一直心神不寧的周大都督特意趕到了軍營坐鎮，於是及時的看到了空中蜃景。
    大船在風浪中搖晃的非常厲害，不少人即使抓住繩纜或者船沿都不見得能保持身形，船頭的白衛將他的大刀插在了甲板上以做手杖，同時敞開了胸膛向上方嘶吼著，船上的軍漢都在朝白衛大喊，可惜白衛不為所動，站在船頭一副激動的要跳海的模樣。
    周奇的心懸了起來，老不死的水性並不是特別好，這麼大的風浪跳下去死定了，這是在發什麼瘋，其他人都死了嗎？怎麼沒一個攔著的？
    “大都督，將軍他們像是遇見了血霧！”長史趙澤發現他的語氣有些顫抖，不怪他如此不安，血霧是哪裏的特產他心知肚明，隻是不知道將軍出海掃蕩怎麼會進到那種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