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六.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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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蕤說玄嬰適合練劍。
玄嬰便愛劍。
景蕤說玄嬰適合煉器。
玄嬰便愛器。
景蕤說……
玄嬰唯景蕤命是從,景蕤自然也一心一意為他。他在這世上就是一株野草,天生地長,他前生又非此界人,與此界所有的牽扯也僅在玄嬰一人身。
玄嬰修為進展神速,景蕤怕他根基不穩,由此絞盡腦汁想出了個法子。這法子也不新鮮,前世景家就有個曆煉塔供族中子弟修煉所用。景蕤想的便是煉製個修煉塔,一是玄嬰修為進展過快,二是此界末法之劫後,修士的修為低微作不了玄嬰的對手,若真有修為高深的,怕是他們連見也見不到。
因而景蕤一心投入曆煉塔的煉製中,如同景元乾的認識,景蕤於術數上頗有天賦。曆煉塔可不是區區一個煉器便能完成的,還得需要陣法與銘文助力,景蕤甚至把符籙也用上了。玄嬰每日練功畢便跟在景蕤身邊一邊學一邊打下手,也是如此,他越看景蕤越覺得其深不可測。
這日,景蕤與玄嬰在煉製傀儡時,外邊有了動靜。
玄嬰便對景蕤道:“我出去看看。”他們師徒住的地方並不讓曾家人踏入,曾家人有事稟報也是遠遠的站在廊下說話。
他們知道這兩個半大不小的少年神秘的很,卻也不敢探究,隻恪守著本分,盡心做事,不敢越雷池半步。
玄嬰出門,沿著抄手遊廊行走,遠遠的便看到一個纖薄的少女伏首垂手站著。他一晃身,便到了少女麵前:“何事?”
曾六馬不敢抬頭看他,恭聲道:“郎君,有人造訪。”
“什麼人?”玄嬰問道。
“兩個人,一個黑衣青年,身懸刀劍,一個青衣道人,背負劍與拂塵。”曾六馬道,“他們揚言要見此間主人,阿翁阻攔不住,命婢子速來回稟郎君。”
玄嬰放出神識一看,眼皮一跳,巧了,來的兩個人,他都認識,隻不知這兩個人怎麼走到一起了。
那一身黑衣,俊顏冷臉的青年正是那個被景蕤說天生劍骨卻練了刀的刀客謝晏;那青衣道人,卻是那日闖進桃林的九人之中一人。
玄嬰還記得那九人先至,謝晏後至,一人對峙九人的情景,卻沒想到,這才多長時日,這看著不對付的兩人竟攜手而來。
“讓他們進來。”玄嬰眯了眯眼,打發走曾六馬,便轉身去跟景蕤說家裏來了不速之客。
“是什麼人?”
“師父還記不記得,我們在玉琅峰上時,有一群人闖入了桃林,七男二女的,紅衣女使一條鞭子,極是蠻橫。其中有個黃衫女,背負雙劍,仿佛是個劍客,觀其人頗有林下風致,可行事卻險隘無容人處,言笑晏晏中舉起手來就想拍死我。然而,她手才堪堪落在我頭上卻自己跌了出去,仿佛遭受重擊一般人事不省了。”玄嬰不答話,倒慢悠悠說起往事來,“我一直想知道那是什麼緣故,是不是師父救了我?”
“是我在你身上做了一點小手腳。”景蕤道,“以防萬一,卻不想那麼快便有人撞上來了。”
“他們這次又撞上來了。”玄嬰道,目中掠過一道冷芒,“可惜,徒兒已非昔比。”
“他們來做什麼?”景蕤道,“我陪你出去看看。”
“師父不必擔心我,莫說他們隻兩個人,便是全來了,我也不懼。”
“那好,你自己小心點。”景蕤道。
“師父放心吧。”
卻說謝晏與傅三和相攜而來卻非是偶遇。
謝晏那日與景蕤見麵後,對自己身世疑雲大起,又認定了懸劍山的異寶非景蕤莫屬,心生退意,因而,便離了懸劍山,想去故地重遊,追根溯源,看看能不能解得自己身世上的一二謎團。
卻不想行了不多日,忽爾接到伏生傳書。
傳言謝晏其人暴戾恣睢,放眼江湖皆是仇敵。其言不虛,謝晏若非武藝超絕,早就被人替天行道了。但是,謝晏有個朋友,叫伏生。
伏生姓賀,出自承恩公府,其父乃是輔國公賀南郎。賀氏一門三公,為當朝崛起最快亦最盛的顯赫氏族。
賀氏當年曾從太祖起兵,隻是功勳平平,太祖分封之時,得了一個伯爵之位。其後子孫亦無出挑者,倒有一女顏色殊麗,被選在君王側,因著裙帶關係,賀家立時風生水起,而真正威赫的卻是賀南郎異軍突起,賀南郎外禦六軍之將,內統朝綱,文治武功,為當朝第一人。
伏生在繈褓中就因為其父功勳被封侯,年少時也曾被其父帶入軍營曆練,習得一手好武藝。隻不知為何,年事稍長後,倒推了身上的差使,天南地北的行走。他性性疏廓,為人曠達,好交天下友,行事亦是尚義任俠,久之竟成為江湖上有名的遊俠伏生。
江湖人不知道伏生底細,亦不知他背景之雄厚,便是他許多朋友也隻知他是皇城人氏,家境不俗。
謝晏知底這些不過是他與伏生一見如故,兩人心中皆覺對方十分親近。故不曾設防,一個說一個聽,隻當尋常。
如是,伏生的書信亦不諱言,直道烏州有異寶出世,帝令他出使烏州。
謝晏已許久不見伏生了,五年前賀南郎薨,伏生奔喪,三年丁憂,後出仕,成了官家人。細算起來,除了奔喪時兩人見過一麵,已是五年不曾相見。謝晏這般一想,便轉道去接伏生。
眉目穠豔的少年紅袍黑甲,肅殺之氣使得他的豔色染上幾分煞氣,越發顯得豔色逼人,仿佛刀鋒上滴落的一滴鮮血,觸目驚心。
這天下美得如此驚心動魄的也就伏生一人。
伏生紅袍黑甲,率三千驍騎,行走間風起塵揚成雲。謝晏隨了他一路,待大軍駐紮,伏生獨居帳營時,他才悄然而入。
“誰?”伏生起立執劍,目光如電,待一看到謝晏,臉上的警惕立即被驚喜取代。
“謝兄。”
“多年不見,伏生風采依舊。”謝晏笑道,完全不像外麵傳言那般麵冷心狠,翻臉無情。
“多年不見,謝兄倒是越發氣度逼人。”伏生笑道,他長得極美,他的皮膚要較常人白,如同雪峰上凝就的雪魄般,他的五官及輪廓較常人深刻,如同刀鑿斧斫,眉眼尤其穠麗,眼睛較常人色淺,如同琥珀一般,溫潤而溫醇,仿佛藏著歲月的溫柔。便是這雙眼睛溫柔了他身上淩厲的近乎刀鋒一般的豔色。傳說伏生的母親是胡女,是賀南郎出征時在邊塞與胡女春風一渡,胡女珠胎暗結生下伏生,母不知去向,子被賀南郎帶回賀府;也有說是賀南郎與胡女相戀,胡女命薄早亡,隻遺一子;更有傳言伏生母乃敵國公主,與賀南郎深深相戀,但因為故國被滅,公主在家國與愛人間徘徊兩難,抑鬱而亡……
傳言紛紛撓撓,但是,伏生依然母不詳。賀南郎一生未婚,身邊連個侍候的女人也沒有,世人皆言他對舊愛情深不渝,而伏生之母,無疑便是那個舊愛。
是以,至今,伏生之母的傳說亦一直在流傳。
此題且按下不表,隻說謝晏與伏生二人相見,心下歡喜,兩人攜手入座,敘了離情,又敘懸劍山莊出的寶劍一事。
“說到寶劍,怕是你我皆無緣。”謝晏搖頭道。
“何出此言?”伏生問道,“謝兄一向愛劍,而今麵對寶劍毫無動色,可是遇上什麼人了?”
“確實遇上了一個人。”謝晏說著忽地一扣桌道,“是時忘了問他叫什麼了,可惜,可惜。”說完也不待伏生發問,便將當時遇到景蕤的情景一一說了出來。
“不是武者的手段。”謝晏道,“不說姚宣娘的傷,隻說他那一拂袖的功力分明是個修士手段。”
“你是說姚宣娘要殺那個孩子?”伏生臉色一沉,道,“我竟是不知道此女如此心狠手辣!”
謝晏:“……”
他明明說的是那修士神鬼莫測的手段,為何伏生竟注意到那個孩子身上了。
伏生連連問起那個拜師的孩子情況,諸如多大了,長什麼模樣,甚至連過的好不好都問出口了。
謝晏當時隻是那麼漫不經心一瞥,如何知道?是以,隻道:“十四五歲的模樣,髒兮兮的,看著有幾分機靈。”就那麼屈膝一跪,讓那修士喑了聲,隻得收下他為徒。
謝晏當時看得清楚,景蕤完全沒有一絲要收徒的意思的。
“那孩子怎麼了?你認識?”他盯著伏生問道。
伏生眉宇間帶著一絲急切,神情也與別時不同,隱隱透著些激動。
“我同你說過我有個表姊嫁到了春秋島的。”伏生負手在帳中轉了兩圈,才壓抑下情緒道,“先時尚有書信來往,後來,音訊全無,直到烏家一疏寄來方知她難產而亡,遺有一子。”
“孩子如何就杳無音訊了,幾年前,有人傳書說孩子被遣出春秋島,遺棄在懸劍山中。”說著伏生神色凜冽下來,彼時,帝王重病甘泉,太子力薄,國事動蕩,便無暇顧及那孩子事。
“你是說那孩子便是你表姊遺孤?”
伏生點了點頭,道:“那孩子居住在玉琅峰,若是再無第二人,便該是他了。”
“如此,也算因禍得福了。”謝晏握住他的手道,“那修士雖不知是何修為,但據我這初初一窺,這整個烏家未必有他這般高的修為。”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伏生說著目中異彩連連,“待到了懸劍山,我再去拜謝。”
“合該他們有緣。”謝晏道,“你此去烏州,怕是路舛多波折。”那寶劍出世,可是連昆侖山都出動了,事情發展下去,隻怕那些老怪物亦會出山。謝晏一路上聽了不少,璣和長老的那段話亦傳了出來,寶劍尚不知有何“寶貴”外,但有璣和長老這一段話,再聯想到烏家藉劍飛升的先人,無論是重辟天人之路,還是立地飛升,天下的修士哪個還坐得住?
自從天機門卜出天人之路隔絕,修士的路已走到絕境,無望的修行之途,受盡蹉跎的道心,永遠徘徊不前的修為,壽命將近的威脅,如同懸於脖頸的繩索,時間流逝一分,這繩索就緊一寸,不知何時就道消身殞了。時日一長,可不使人瘋狂?如今,忽然傳出懸劍山出土了一把可以重辟天人之路的寶劍……
“吾知。”沉默中,伏生的話清冷而堅定,“能重辟天人之路的劍,能讓人立地飛升的劍,我也想見識一下。”
謝晏皺了皺眉,有些心懸,道:“那些修士雖然修為淺,卻也是各有神通,倒叫人防不勝防,雖說你武藝超絕,但到底肉體凡胎。”
伏生哼笑一聲,道:“謝兄卻是忘了,他們各成門派,皆意在寶劍,可劍隻有一把。春秋島也好,天機門也罷,任他們有什麼天大的理由取劍,還能大得過人的貪心?”
一字曰之:爭!
謝晏卻道:“你率這麼多驍騎入懸劍山,誰能不知道?沒的到時候,他們聯手起來先滅了你們。”
“我們隻是保護龐公的。”伏生慢悠悠的道,“龐公奉旨出使烏州,路途遙遠,途中盜賊橫生,陛下令我等護公西行。”
謝晏挑了挑眉,一副誰信的樣子,懶得再說,隻慢慢啜著酒。
伏生舉杯:“久別重逢,幸甚快哉,當浮三大白!”
兩人舉杯對飲,酣暢處,擊箸高歌。
興盡後,謝晏一擲杯道:“我陪你去。”
次日,謝晏果然陪著伏生一路往懸劍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