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
    病房外的走廊上，程鋒靜靜地看著夕陽逐漸隱入夜幕，額頭上的包已經消了不少，卻一臉疑色。
    下午馬校長去取捐獻書，等了一段時間等不來，所有人趕去公寓，還沒到達六樓就聽到馬校長的哀嚎，撞開衛生間的門，看見馬校長縮在角落，已經昏迷卻依然保持一臉的驚恐。
    如果是幾個學生這樣，程鋒不會覺得有多奇怪，可這次是馬校長，他就不得不更慎重對待了。可是慎重對待又有什麼用，難道要相信有鬼？從警以來，程鋒沒遇到比這次更離奇的案件。
    夕陽消散，夜幕降臨。
    “馬校長醒了！”病房裏傳來小古的喊聲。
    程鋒鑽進病房，對醒來的馬校長說：“感覺怎麼樣？醫生說你眼皮跳和忽然暈厥是因睡眠不夠引起的。”
    馬校長無力的點了點頭：“這段時間確實缺少睡眠。”
    “真的是因為缺少睡眠？”程鋒聲音拉得很長。
    馬校長看著程鋒，想要說些什麼，可是看了周城健和小古之後硬是半天沒說出一個字。
    “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你當時的情況，我們在場的人都看到了，不用隱瞞。”程鋒說。
    “你們看到了什麼？”馬校長反問。
    “我們看到你一臉驚恐的昏在衛生間。”程鋒說。
    “真的是在衛生間？”馬校長想了想，越想眼神越迷亂，喃喃的說：“這麼說，那不是一個夢？”
    程鋒說：“你去取捐獻書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
    馬校長把事情講完，連程鋒都瞠目結舌。
    馬校長立刻說：“不對，我應該是被這些天來的事心理暗示的出現了幻覺。”
    “說得也對。”程鋒想想也覺得對，微笑起來說：“這樣吧，明天8點我們在學校碰麵，然後帶學生們去查查女屍的來由。”
    程鋒和小古走後沒多久，馬校長也和周城健離開了醫院。
    周城健一邊開車，一邊問馬校長：“你真的要回公寓？”
    “你不是真擔心我公寓裏有髒東西吧”馬校長說。
    周城健看馬校長一臉坦然，也沒多說。馬校長卻忽然問他：“和我說實話，關於房雷的死，你們是不是都在懷疑我？”
    周城健立即搖頭。
    “你不用安慰我，連我自己都懷疑自己，你們怎麼可能不懷疑？”馬校長停了一下，又情緒激動的說：“可我不是凶手。”
    周城健愣了一下：“我相信你。”
    馬校長微笑。
    前方是個十字路口，長達一分鍾的紅燈慢慢的倒計著時間。
    夜幕被四處的熒光牌和路燈照的昏黃起來，看著人行道上那些晚上出來散步的情侶，特別是老夫老妻，馬校長竟莫名傷感，他發現自己這幾十年來，竟例舉不出一次陪妻子逛街。
    瞬間，他愧疚滿懷，眼泛淚光。
    紅燈終於過去，車子又開始行駛。
    周城健發現馬校長正在抹眼淚，問：“你怎麼了？”
    馬校長悲涼的笑著說：“我想退休。”
    “退休？”周城健連方向都差點握不緊。
    “老了，精力不夠了。”馬校長淡淡地微笑了一會兒，又說：“我想空下來在妻子的墓碑邊上搭座小房子，以後天天陪她。”
    周城健說：“你現在狀態不好，先別忙著做決定，調整一段時間再說，或者先請個假……”
    馬校長揮手打斷周城健的話，搖了搖頭說：“我回去就寫一份提前退休申請，我累了，是真的累了。”
    看馬校長真的下定決心，周城健滿臉的傷感。
    沉默了一會兒，馬校長忽然問：“我們一起工作多長時間？”
    周城健說：“二十年了。”
    馬校長說：“這二十年的相處，你覺得我是什麼樣一個人？”
    周城健說：“你在校長的位置上一座就是二十年，別人可能以為你有關係，可是我知道你根本沒有背景。”
    馬校長欣慰的笑起來說：“你怎麼知道的？雖然我們走的很近，可是我從來沒有和你說過這些事。”
    “猜的。”周城健也笑了，接著說：“有背景的人不會像你那樣工作狂，因為你的能力確實很強，上麵的領導也不好意思把你從那個位置上踢下來。開句玩笑說，你要提出提前退休，副校長表麵可能不舍，內心一定會激動萬分。”
    馬校長說：“那你呢？你會不會也激動萬分？”
    “我？”周城健愣了一下，莫名其妙的說：“就算輪也輪不到我，我激動什麼？”
    馬校長說：“係主任也是可以參加校長競選的。”
    周城健說：“我知道，可我也知道校長一職都是上麵內定好了的，競選隻是儀式，隻是走個過場。”
    馬校長說：“你可以找找關係。”
    周城健搖了搖頭說：“這麼多年你也應該了解，我是沒有任何背景的，就算有，也隻是你一個。當年如果不是你力排眾議推薦我去南江參加骨幹培訓，我不可能那麼快當上係主任。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你在幫助我，隻不過我這人比較木訥，得了好處卻從未向你表示過心意，這一點我也有些過意不去。”
    馬校長說：“這正是我欣賞你的地方，我培養你，就是因為覺得你堂堂正正。我決定打退休申請報告的同時，推薦你為下任校長，憑著這些年積累下的的老麵子我相信一定能成功。”
    周城健搖了搖頭說：“你不是說你痛恨走後門的嗎？”
    馬校長說：“隻要對學校有益，走一次後門也無所謂，我實在不願看著苦心經營幾十年的醫學院被別人弄的一塌糊塗。而且我相信如果由你當校長一定會做得比我更出色。”
    周城健淡淡的笑了。
    “你怎麼一點也不激動？”馬校長有些奇怪。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周城健說。
    “廢話。”馬校長說。
    “你為學校付出了太多心血，它早已融入了你的生命，承載著你所有的精神寄托。與其說學校不能沒有你，倒不如說是你不能沒有學校。”周城健說。
    馬校長愣住。
    車子開進醫學院，駛進教師公寓停車場。
    馬校長婉拒周城健送他上樓，拖著沉重的步伐朝六樓走去，每走一個台階似乎都很吃力很猶豫。
    他慢慢的來到公寓門口，竟停留了一會兒，眼神出奇的散亂迷離，眼前的那道門仿佛變成了一個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