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大雨將至(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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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然經完成了對周若楠和張夢夢遺體的解剖。現在他正用針線把兩個女孩的遺體盡善盡美地縫合起來,他縫得格外小心,因為她不能讓女孩們以一種殘缺不全的狀態去見她們的親人。
在兩個女孩屍體被發現的時候,她們的家人便匆匆趕到警局等候。屍檢前需要親屬同意簽字,這是法定程序。
法醫有時候其實是個吃力不討好的職業。每天跟死人打交道,破案了家屬也不會給你送麵錦旗感謝你。更有甚者,胡攪蠻纏地幹擾法醫取證。所以當兩個女孩的父母跪倒在景然麵前,懇求他一定要好好驗屍,幫女兒沉冤昭雪的時候,他的內心一半是激動,一半便是責任。
女孩們已經把想說的話告訴給了他,景然覺得自己有義務把她們完完整整、體體麵麵地還給她們的父母。
在女孩兒父母的千恩萬謝之後,景然整理了屍檢結果,準備拿給徐木白。
不知是凶手良心發現還是犯案手法更高明了,給她們注射了過量的麻醉劑,因此她們死得並沒有那麼痛苦。死後凶手用福爾馬林溶液浸泡屍體製成標本,手法和李雲琪的如出一轍,可以判定是同一人所為。唯一不同的是,張夢夢死前曾有過較為激烈的反抗,甚至和凶手發生過拉扯撕咬,雖然凶手事後曾仔細地清理過,但景然還是在她的口腔牙床縫隙中發現了一根毛發。
經過技術科的鑒定,這根發絲的材質是纖維,也就是說它並不是真人的毛發,而是來自於一頂假發。
凶手為什麼要戴假發?本就是長發的許玥,再戴假發行凶顯得太過多此一舉。還是說這麼做是為了掩人耳目,其實凶手另有其人?
另一頭,徐木白正對著許玥,繼續他的攻堅戰。
“說說吧,你是怎麼把三個女孩誘騙到別墅裏的。”
“那些小孩,給顆糖吃就跟著走,更何況我騙她們說帶她們去遊樂場玩,她們自然就跟我走了。”許玥不以為然地嗤笑一聲。
“李雲琪失蹤的時候,你正和她的司機商量追尾賠償的事,你是要告訴我你有分身術,能同時出現在兩個不同的地方不成?”
許玥得意洋洋地望了徐木白一眼,說:“這就更容易了,我們事先約好了,讓她自己去了學校後間那間廢棄的工廠等著我。我撞完了她的司機,有了不在場證明,再去工廠接她,一舉兩得。”
徐木白看著眼前的女人故作張狂的偽裝,問道:“據我所知,你和李雲琪並不認識,她怎麼可能跟你事先約好!”
“我們,我們是在程峰的醫院裏認識的,你管得著嗎!”許玥急忙解釋。
“好,就算你們認識,那麼張夢夢呢。張夢夢比別的小孩子早熟,她那天可是去幫她媽媽買藥,藥沒買到,人怎麼可能跟你走?”徐木白就是想用連番的追問打亂許玥的陣腳,讓她露出破綻,畢竟這案子疑點太多,無論如何,他都不相信從頭到尾,隻是許玥一人所為。
“警官,我隻是跟她說了一句,我帶她去買藥,她就乖乖跟我走了。”許玥突然變得急不可耐,“反正,我現在已經在你們手裏了,我也認罪了,你們還費那麼多話幹什麼?”
“假設你說的這些話都成立,那你把活生生三個女孩藏在別墅,程峰會毫不知情?”徐木白幾乎是大吼著問出這個問題。
“他,他……”許玥吞吞吐吐地不知該如何應答,“他不知道,他什麼都不知道,程峰平時工作忙,大部分時間住在玉都花苑,隻有休假才回別墅,所以他什麼都不知道,你們抓我就行了,抓我啊!”
摸脖子,話語重複,聲音上揚,典型的撒謊表現。
如果說許玥之前的躲閃回避的目光讓徐木白產生了懷疑,那現在她前後不一的態度讓白宇更加確信,事情必然另有隱情。
“你很慌張?你在慌什麼?又或者說你在掩飾什麼?”徐木白乘勝追擊,“其實你不過是對方的幫凶而已,我猜那個讓你一心維護的人是程峰吧,他才是殺害三個女孩兒和楊秀茹的真凶!”
“你胡說!他不是,人是我殺的,把我抓起來,快點把我抓起來,我求你們了!”許玥崩潰地大哭起來。
“你很聰明,你用半真半假的話來哄騙我們警方,讓你的謊言看上去是那麼的真實可信。但是許小姐,拚盡全力地維護一個不愛你的殺人凶手,值得嗎?你要保的人真的值得你犧牲嗎?”
將許玥收押前,徐木白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但是答案他已經不想知道了。
離開的時候,徐木白聽到了身後傳來了撕心裂肺地哭聲,癡人莫被薄情誤,一片朱心比雪寒。
見到徐木白從審訊室裏出來,早早等在外頭的景然就將屍檢報告送了上去,同時也彙報了屍檢中發現的疑點,那根人造毛發。
徐木白心中有了個大膽的猜測,不過一切還要用證據來證明。
而現在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投喂景然啦!
出了警局大門已時至深夜,這一天裏,兩人忙的腳不沾地,到這時,景然才發覺自己已經一整天沒吃過東西了。人一旦閑了下來,身體的本能觀感就變得強烈了,肚子裏不合時宜的咕嚕嚕直叫讓景然有些尷尬,不過在徐木白看來,這樣的景然倒添了一絲煙火氣,像個活生生的人了,有點可愛。
徐木白拉著景然來到了自己常去光顧的一家小吃店。小吃店麵積不大,但勝在幹淨。
“我知道你愛幹淨,你放心,張伯的店絕對幹淨。”徐木白一邊說一邊拿來紙巾,幫著景然將碗筷杯具又仔細地擦了一遍。
張伯見到來的是徐木白,連忙上來打招呼,看到徐木白帶來的景然,猛地一驚,又樂哈哈地和徐木白閑話家常。
店主張伯是退休多年的警察。張伯的小吃店總是很晚打烊,因為他知道局子裏這一幫年輕力壯的小年輕們辦起案來就廢寢忘食,加班到後半夜更是常有的事,因此退休後和老伴尋思著在警局邊開間小店,不會賺錢,就為著警局裏的同僚們在忙完一天的工作後能吃上一口熱乎飯。
“小景快嚐嚐張伯的招牌拌麵,”見張伯做好了麵,徐木白忙不迭地接過手,獻寶似的送到景然麵前,“我給你拌上。”
醬料是張伯秘製的,油黑發亮的醬汁往白嫩的手擀麵上一灑,兩根筷子迅速攪和三兩下,襯上翠綠的小蔥,金黃的油炸豌豆,看得景然也不免吞了吞唾沫,饑餓的感覺越發鬧心了。剛想動筷,卻被徐木白製止了。
“別急啊,秘密武器還沒上呢!”說著,徐木白找張伯要來了一罐白糖,“這拌麵啊,要撒點糖才是真人間珍饈。”
細密的白糖在氤氳的熱氣中漸漸融化,景然夾起一筷子嚐了嚐,麵條筋道,Q彈爽口,醬汁鹹香,在白糖的佐味下又帶出了一份鮮甜。酥脆的炸豌豆更是讓這道看似普通的麵點錦上添花。更重要的是,因為那一勺白糖,讓這麵的味道像極了小時候在生病鬧脾氣不吃飯的時候母親為了哄自己而特意做的加了料的麵。
景然望著麵怔怔地出神,徐木白以為麵不合他胃口,忙問道:“怎麼,不好吃嗎?我喜歡在麵裏加糖,我以為你也會喜歡。如果不好吃,我讓張伯給你做別的。”
“不,不用,麵很好吃。我隻是……隻是想起了我媽媽,她也愛在麵裏加白糖。”
“怪我,你一回國就讓你來局裏忙這忙那的,都沒顧上回家看看叔叔阿姨吧,要不明天我放你一天假,你好回家看看?”徐木白話說的關切,隻是景然的臉色卻越發難看了。
“沒機會了,他們……他們不在了。”
徐木白恨不得當即給自己兩巴掌,怎麼調查來調查去,就沒調查出景然的父母早已故去呢,還哪壺不開提哪壺,“小景,對不起,我不知道……”
徐木白尷尬地不知如何是好,想他平時巧舌如簧,麵對嫌疑人更是滔滔不絕、舌燦蓮花,但眼下的情景,他竟然想不出該怎樣去安慰景然。果真是關心則亂。
“沒事啦,快吃麵吧,麵坨了,就不好吃了。”不等徐木白說完,景然便笑著扯開了話題,然後默不作聲地低下頭去,一口一口地往嘴裏塞麵條。
有些事,發生了便無法再抹去,傷痕即便結痂、脫落,也總會留下難以拭去的印跡。蝕骨的傷痛隻有自己才能慰藉,旁的人無法感同身受,更無法治愈,既然如此,也就沒有必要展露於人前,因為除了博得憐惜外,根本毫無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