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俞第一次遇見程生欽是在離學校倆條馬路的麵館，他本來不想來的，好不容易學校停一次電放了晚自習，不如回家吃雞，爸媽也出差不在，想想真是夠爽了，奈何拗不過陳術的生拉硬拽:“阿俞，信我，好吃！他家的海鮮麵人間美味啊！”紀俞瞥了眼做星星眼祈求狀的陳術，忍不住給了個白眼:“老子，，信了你的邪，啥都好吃，有你覺得不好吃的嗎?”       倆人說嘻嘻哈哈來到了麵館門口，紀俞抬頭一看，“真好吃麵館”五個大字映在頭頂，紅底白字，除了看起來被風雨摧殘的嚴重褪色外，“吃”字還少了一個“口”，破潰處隨風搖擺，看起來十分蕭條。紀俞腦門瞬間三條黑線，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看起來十分興奮的陳術“……”所以現在跑掉還來得及嗎     “老板！倆份招牌麵！”“好嘞！不加蔥是吧！”“哈哈對”陳術熟門熟路找到一個靠窗位置就一屁股做了下去朝紀俞招呼:“愣著幹嘛快過來啊！”紀俞在陳術對麵的位置坐下後，開始四處打量，這麵館外麵看著不咋地，裏麵倒是挺幹淨的，地方也不大，二十幾個平方，緊緊湊湊的擺著幾張長條的木桌木椅，靠門的那麵牆打通了安了一扇挺大的透窗，正是他們現在坐的位子，這會子天剛擦黑，店裏亮了暖黃色的燈，還讓人覺得怪溫馨的，轉頭看向玻璃外，店門口整齊的碼著醃蘿卜的泡菜缸，路上人影綽綽，都是趕著回家的，紀俞突然覺得這會坐在這個有點擁擠的小店，心裏沒來由的一陣安心，舒適，感覺也沒那麼糟糕了。     “小程，等會再洗吧，先給客人上麵”，“好”，紀俞被拉回思緒，心想，這聲音真好聽，“倆份招牌麵”，這聲音又在身旁出現，先入眼的是一雙骨節分明的雙手，指甲修剪幹淨，圓潤飽滿，因為剛下過水的緣故，指尖泛出微微的粉紅色，仔細看，指腹還有薄繭。紀俞抬頭看去，不禁一下子有些發愣，眼前的少年微微低頭，薄唇輕抿，額前碎發有些淩亂，那雙眼睛更是讓人移不開眼，紀俞腦子裏一卡機，隻剩下倆個字:“好看。”     其實紀俞也是好看的，三中沒人不認識高二（3）班的紀俞，家境優越，無害的長相，沒有攻擊性，眼睛黑黑的像顆葡萄，頭發也是天生的栗色，看起來很軟乎很好摸，性格也一向好說話，總讓人覺得，像是被保護的很好的樣子。經常鬼鬼祟祟趴在教室後門偷看他的女生也很多，小心翼翼遞上情書和禮物的學妹也很多，他一向都是溫溫和和的笑著，然後拒絕。     紀俞一向對自己長相還是比較自信的，但此時，耳朵已是慢慢泛上紅色，有點不敢再抬眼看了，心裏暗罵自己丟臉，要不要這麼慫，低下頭拿起筷子呼哧呼哧的扒著麵。等身邊人轉身走遠，忍不住又抬眼看了一眼，見他走進內間，隔著布簾，隱約看到他在水池前清洗碗筷，想起他手指上的薄繭，紀俞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晚上九點半，忙活好了店裏的事準備打烊，程生欽清洗完最後一塊抹布，放好最後一個碗，甩甩手上的水漬，準備收拾東西跟老板打個招呼，“哎，小程！這個拿著”。程生欽低頭看了眼，老板手上提著打包好的今晚剩下的飯菜，還有幾個饅頭，“謝謝齊哥”，他雙手接過打包盒，眼裏露出感激。被稱為齊哥的男人倒是有幾分不好意思了，摸了摸頭“嗨，謝啥，賣不了了留著也是浪費呀，拿回去吧。”程生欽又道了謝才轉身出門，當時找到這份兼職，也是因為這裏包晚餐，而且離學校近，下了課可以直接過來，算時薪，一小時十二塊，他每晚五點半到九點半晚飯最忙的時候過來幫忙，老板齊哥人算樸實，有點啤酒肚，憨憨的，還承諾可以日結工資。     拎著打包盒出了店門，一陣寒風吹來，程生欽不禁微微縮了縮，此時正值九月底，蕭瑟的秋風讓整個N市驟然降溫，他緊了緊身上洗的微微泛白的藍色衛衣，走上回家的路。離這裏三條街區，是一條有著二十年曆史的小商品市場，除了各種文具批發店，古玩舊書的地攤，還有許多小吃攤，地上經過長時間的積累，已經覆蓋上了一層油膩膩，黑乎乎的不明物質。他腳步加快，拐角轉進一棟破舊的居民樓，掏出鑰匙開了門，屋裏黑漆漆的，一點聲音都沒有，摸索著開了燈。     這是一個三十五平米的一室一廳，沒有陽台，客廳的拐角處放了一張單人床，這是程生欽的。但此時，床上坐著一個麵目呆滯，嘴裏還念念叨叨的婦人。     程生欽放下書包，隨手收拾了一下地上的雜物，拿起打包盒走過去，輕輕轉過婦人的肩膀，像是怕打擾她的自言自語，輕聲說“媽，餓了嗎，快吃點東西。”     婦人像是被叫醒一般，慢慢的轉過頭，眼神漸漸有了焦距:“生欽……你回來了啊……”程生欽有點苦澀，點點頭，“嗯，我是生欽，我回來了”     李秀娥的瘋病時好時壞，好的時候很聽話，能交流，也能自己慢慢的吃飯，讓她不要亂跑她也能聽懂，壞的時候，誰也不認識，神情癲狂，東西拿在手裏見人就砸，程生欽眉角有個傷口，就是被李秀娥砸的。     安頓好母親在裏間睡下後，程生欽疲憊的躺在客廳的單人床上閉著眼睛，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很久了，想要讓媽媽過更好的生活，想讓她得到更好的治療，甚至幻想有一天，她能完全好起來，在學校的時候，比別人拚命數倍，抓緊一切可利用的時機學習，每天晚上去齊哥店裏幫忙，周末找了份家教工作，在同齡人玩樂的時候，他卻幾乎把自己壓榨的沒有休息時間，因為他知道，他不能停下來，這個家，要他扛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腦海裏突然浮現晚上在麵店裏那個看著他發愣的少年，眼睛睜的大大的嘴巴微張，讓人想起某種小動物，他穿著寬大紅色衛衣，栗色的頭發在橙黃色的燈光下甚至有點閃閃發光，聽他的同伴叫他:“阿俞。”程生欽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倆個世界的人，這輩子也不會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