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毒酒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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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闌珊間,謝玄一眼就望見了百官中的瓊華。
事關妖族,瓊華正低著頭微微蹙著眉與一名大人討論著,最後他答應會去找國師詢問具體細節,那位大人才算作罷。他暗自鬆了口氣,誰知道一回眸就望見謝玄在盯著自己,在內殿亮堂的燈火映照下,如夢似幻。一念之間,一眼萬年。
身邊的官員都在宮人的帶領下漸漸去內殿入席了,瓊華也低垂了雙目,朝裏邁開腳步,卻感覺身後急促不穩的呼吸聲迅速靠近自己,自己的衣角被拉住了。
“大殿下,我是不是讓你挺為難的?”謝玄問他,聲音隻有兩個人能聽到,很低很低。
謝玄已經許久未曾自覺喚過他大殿下了。從來都是在謝玄一聲“瓊華”剛出口,瓊華便橫眉冷臉意誌堅決地讓他尊稱自己一聲“大殿下”,像要在他們之間築起一道寒冬臘月裏冰水堆砌成的高牆。隻要一靠近便冷得心都發顫,這樣便能斷了那些說不得的念想。
瓊華是名義上的大皇子,看似高高在上尊榮無比但是他的母親是一個低賤的妖族人。因而哪怕他功課做得再優秀,武功練得再突出,也改變不了自己身體裏另一半血脈是出自妖族的事實,更無法得到父皇的寵愛與賞識。皇宮裏的人大多早慧,所有的兄弟裏除了夕照,其他人都與他往來不多,五皇子更是對他這張妖豔得過分的臉深惡痛絕。然而出身於國師府的謝玄是個美好的例外。國師府家教甚嚴,謝玄三歲開始念詩,八歲背文章,待到十六歲的時候已然因感風吟月聞名於朝野,更是甚得帝心。
“左右都是差不多歲數的孩子,說不定玄兒能有辦法治治朕嬌生慣養的兒子們。”景元帝一道玩笑般的聖旨便將年僅十六的謝玄提濯為皇子太傅。
瓊華形似孤立,孑然一人,未曾發覺謝玄看他的眼神是什麼時候變的。直到那日瀟瀟春雨中,躲在屋簷下的謝玄驀然丟下懷裏的古籍,張開雙臂輕輕地擁了他一下。淡黃的花落在水中倒影上,漣漪一圈一圈蕩漾開來,映出了誰緋紅雙頰上清澈的眸子中似乎跳躍著的璀璨星子。
還未曾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瓊華慌忙而沉默地望著他,隻見謝玄拂過一縷濕淋淋的發絲,急促地喘息著,隨後飛快地拾起地上被雨水濺得半濕的古籍落荒而逃。電光微閃,他一身錦袍濕了透,緊緊地貼著身體,唯餘踏得雨水飛濺,在身後的地上留下兩行濕漉漉的足跡,留給瓊華一個狼狽的背影。
就如同現在的謝玄一般。
“這輩子活著也無法得償夙願。”謝玄表情平靜地給自己宣判,忽然眼底閃過一絲柔和,“瓊華,你說我們下輩子會不會早點遇見?”
內殿中紗簾縹緲,熏香醉人,在不歇的絲竹聲中,一片祥和的氣息洗去了眾人前日裏一直蔓延心頭的不安。眾人入席,坐在左邊上首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師——謝玄。深得寵愛的夕照是先皇後的嫡子,他不在,瓊華便落座在了第二位。瓊華身後依次是二皇子望舒、三皇子重弦以及最末的是五皇子長河。
景元帝自是如往常一般舉杯向百官勸酒,滿是興致的目光落在左邊三個空蕩蕩的位置上有些意興闌珊:“老六不知道跑到哪個天涯海角,夕照也還未回來,老四呢?他人不是在鄴城嗎?”
長河自小在軍中曆練,邊關征戰多年養成了一個心直口快的性子:“四哥是個什麼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不知父母,心裏想的念的隻有他師父,父皇何苦去找不自在?”
他這般將事實直接剖開擺在眾人麵前,景元帝也不甚在意,隻是猛個勁地灌酒。長河斜眼睨了一眼低頭顧自飲酒的瓊華一眼,便也愈發毫無顧忌起來:“四哥天天在鄴城鎮壓為非作歹的妖類,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進宮除除妖。”
他這話若有所指,刺得正因謝玄心亂的瓊華麵色一白,淡色的唇邊血色盡褪,捏著酒杯的手指驀然收緊,指尖都泛了白。然而他根本無法反駁,隻能抿著薄薄的唇,默不作聲。
“難得有時間聚在一起,小五你就知道打趣大哥。”見席間無人搭腔,望舒提起案上的酒壺為自己斟了一杯,隨後抿唇嚐了一口杯中的佳釀,出來打圓場,“這酒清冽,香甜綿軟,總有些似曾相識的味道。連我這多年不曾飲酒的人都忍不住多嚐了幾口,你們不品品嗎?”
“二哥說得是。”言語間,長河一扭頭撞上謝玄淬了冰的視線,心底冷笑兩聲,麵上卻渾不在意,“不過想想,宮中有國師坐鎮,也無須四哥拋磚引玉。”
視線裏迸出似要將人千刀萬剮的利劍,謝玄驀然站起身深深吸了口氣,剛張開口,就覺得喉間一陣腥甜湧上來。“你……”他聲音斷斷續續的,越想開口,便有越多的血流了出來,到最後除了幾聲嗚咽已然說不出話來了。謝玄踉蹌了幾下,寬大的衣袖拂過幾案,一陣杯盞亂響,摔得粉碎,隨後整個人直挺挺地栽倒在冰涼的地上。
“國師?”對聲音最敏感的望舒反應最快,循著聲音越過瓊華的位置幾步疾走過去,低身摸索著搭上了謝玄的脈。
像被這一聲喚回了神遊天外的魂,瓊華神情恍惚地用腳格開阻擋腳步的木案,心底又慌張又害怕地想去看看謝玄的情況。“別。”一聲警告響在耳畔,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住了,瓊華一回頭望見的是重弦不讚同的眼神。
你一去看他,那麼之前用刻意的疏離與隱忍建成的長城就毀於一旦了。
瓊華斂眉垂首,心底滿是塵埃,雙眼暗淡無光地望著自己的雙手,浮起一絲空茫而自嘲的笑:你自己都舉步維艱如履薄冰,有什麼底氣去站在他麵前?
“是不是該把四哥叫過來?”長河嘀咕了一句,乍聽起有些作壁上觀的風涼意味,話還沒說完,腹部一陣劇痛,溢出一聲悶哼。
素來壓抑的人發起火是很可怕的,瓊華鉚足了勁對著長河拳打腳踢,所有隱忍的悲傷與無助的絕望傾瀉而出。
國師中毒失血不止,兩位皇子當殿拚命扭打起來,百官紛紛勸架。場麵一時大亂,好好的宴會最後成了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