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和我說什麼？”
    “我想，顧少來之前，都已經知道我的大致情況了。如您所見，我破產了，還不起債，被追討的連工作都做不了，現在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當然這些都不重要，如果隻是還不起錢，像我這種小人物是絕對不會被放在眼裏的。”他說著背著的手拿到前麵，手裏握著一個黑色的文件夾，“這個，就是我全部的身家性命，也應該是顧長禮讓你來拿走的吧？”
    “你早知道顧長禮要來拿走，怎麼還明目張膽的拿出來。”
    張晉垂眸苦笑一聲，“我守不住的……我雖然不情願交給顧長禮，但我卻想拿給你。”
    “是什麼文件？”
    “顧長禮在成立顧氏‘王國’之前，早年間一些非法集資的證據。”張晉誠實的答道。
    “你既然知道是顧長禮派我來解決此事，那麼東西拿給我，和交給顧長禮，又有什麼區別呢？”顧淩塵的黑眸波瀾無驚的正視著麵前這個看起來格外憔悴又蒼白的男人。
    張晉躊躇了半分，才緩緩的道：“你或許不知道，我之所以會有這些證據，是因為我曾經在顧長禮的手下做事，那時位不及李長風，而且我呆時間並不算長。促使我離開顧長禮的，是因為一個人。”他眼中恍惚間蒙上了一層晶亮的波光，“潘夫人，也就是，你母親。”
    仿佛一顆石子在顧淩塵的瞳孔裏激起千層浪花，他隱隱克製著神色不顯露在臉上，壓抑著嗓音道：“為什麼？”
    “我當初追隨顧長禮，是因為我身無所長，家庭條件又不好，被生活所迫。第二年我父親去世，沒有錢操辦後事，那時候被夫人偶然發現，是她接濟給我的，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她都給予了我很多幫助，而且從來不求回報……”他唇角有些顫抖，“你知道你母親真正的死因是什麼嗎？”
    顧淩塵手指發冷，抬起眼簾，“因為我，出生之後她就去世了。”
    張晉搖搖頭，“對，也不對。她是在你出生的當天去世的，但是，卻是因為車禍……”
    顧淩塵渾身一震，此刻他連呼吸都覺得有些困難。他清楚地記得自打記事以來，顧長禮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的殘酷的事實——他的母親是因為他的出生才死的。
    顧淩塵緊緊的攥緊拳頭，指骨泛白，“你怎麼知道的？”他不是沒有查過，可就連當初接生的醫院存檔的曆史病曆上都清清楚楚的寫著是因為生產後心髒驟停。
    “夫人生產那天，我剛從老家回來，我媽給我帶了許多的土特產，讓我帶給夫人。我下了車得到了消息就直奔醫院而去。下了電梯時，卻隻來得及看見那方白布蓋住夫人滿頭滿臉的血，然後被推走。我看的很清楚，不會出錯的。”他搖著頭，眼淚溢出眼眶，“後來，顧長禮宣布夫人是因為生產導致心力衰竭而死。可我知道，那樣重的傷絕對不可能隻是因為心力衰竭……可我不敢質疑，也不敢詰問，因為我沒有資格……”他抹了把眼睛，克製住自己的情緒，“顧長禮既然選擇隱瞞真相，就說明他心裏一定有鬼。我一直相信我親眼見到的，所以沒過多久，我就離開了。但這麼多年，我始終都沒放棄尋找真相。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終於找到了。”他將那個黑色的文件夾錯開，露出藏在後麵那個小小的牛皮紙色信封。“車禍就發生在醫院門前的馬路上，是一位在馬路對麵廣場上的遊客偶然拍下來的。隻是那時網絡並不發達，事情也得到了解決，他並未公開，雖然覺得有些可怕，但是也沒將膠卷丟棄。夫人發生車禍時，懷裏還抱著你，她為了保護你，自己受了很重的傷，幾乎是當場斃命。”
    張晉俯身將文件和信封放在原地，“顧少，我知道，你看起來冷漠，可心地卻很像夫人。我將這個膠卷交給你，是希望能換一命。”他嘴角牽起坦然的微笑，“不是我的命，我的命注定是要抵債的，根本不需要你動手。我老來得子，老婆頭年去世了，雖然窩窩囊囊了一輩子，很對不起他，但是我希望，你能救我兒子一命。我來世，做牛做馬也一定會回報你的。”然後他微笑著輕輕回頭，揚聲大喊道：“小西！爸爸要出門了！你之後要乖乖的跟著大哥哥哦！再數十個數就出來吧！爸爸愛你！”說完，他轉身，在顧淩塵還沒等反應過來之時，就跑到了樓梯殘破的邊沿，毫不猶豫的從五樓縱身躍下。
    顧淩塵一驚，幾步邁上前去查看，尚未走到，餘光就注意到從角落的廢墟後轉出來一個小小的身影。男孩看起來隻有四五歲，頭上帶著一個大耳機，一雙無辜又明亮的眼睛，小臉沾了些灰塵，單薄又無助的身影，恍惚讓他想起了幼時的自己。
    他壓住心頭紛繁複雜的情緒，蹲下身子，努力的扯出一個微笑，朝他伸了伸手，“來，到我這邊來。”
    孩子遠遠的邁著小步子走向顧淩塵，他就這樣耐心的看著孩子，仔細計算著他們之間的安全距離。眼看著孩子走過了一半的距離，他經過的地方，頂部有一個巨大的空洞，陽光透過這處破損投落下來，在略顯昏暗的一層廢墟中，仿佛一方耀眼的舞台。
    孩子下意識的停住腳步，微微抬起頭，看向天空。而就在這時，隻聽到物體劃破空氣所帶來的摩擦的風聲，孩子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動作定格了一瞬，隨後小小的身子徑直栽倒在地上。他的頭上赫然出現了一個血洞，一雙眼睛瞳孔擴大，失去了方才的神采。
    顧淩塵的心如墜冰窖，他一個箭步竄了上去，順著那方破損的空洞向外看去，卻隻來得及看見那個豎立在外麵的高高的吊車控製車廂中一個人收起槍支，一閃而過的影子。
    他牙關緊鎖，這時忽然從另一邊傳來一聲暴喝，打斷了他的思路，“顧淩塵！”
    

    作者閑話：

    顧淩塵從張晉口中意外得知有關於母親死去的真相，看似簡單，但為何顧長禮要刻意隱瞞，以至於讓顧淩塵沉浸在‘殺母’的自責中二十餘年。懷疑的種子已經埋下，接下來又會如何抽絲剝繭出顧長禮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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