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傳國璽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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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估摸著腿腳不太好,走路的姿勢有點別扭,坐下時扶了下桌沿,這才弓著腰,慢慢落在椅子上。而後,他抬起頭,五官拗出一個堪稱教科書級別的“痛心疾首”:“小聞,我做夢也想不到,有一天會在這裏看到你。”
聞止垂下眼皮,濃密的睫毛像落下的簾子,天衣無縫地掩蓋住他眼底的那一絲譏誚。
魔都市局的老局長用近似沉痛默哀的表情看著昔日愛將,兩隻手摁住桌緣:“我還記得六年前,你剛進市局時的模樣——那時,你對誰都是愛答不理,有好幾個年輕同誌都向我反映,說你恃才傲物、目中無人,但我一直沒放在心上,我看得出,你是不太知道怎麼表達自己,也沒有年輕人的朝氣,總顯得過分老成了些,但你的心是熱的,絕不是真的眼睛長在腦門上,。”
聞止輕輕眨了下眼,隨著這句話無聲地笑了下。
“我記得你剛進局裏那一陣,有一次,我帶著你去一個賣淫團夥的窩點摸底,誰知剛到那,就碰上一個賣淫女站在五層高的樓頂上要往下跳,所有人都看呆了,隻有你想也不想地衝上去,愣是接住了那女孩,那女孩經過搶救,撿回一條命,可你自己卻被砸斷了胳膊,養了足足有三個多月。”
“那時候,我就告訴自己,這是個好苗子,我不管花多少時間精力、傾注多少心血,都得把他教出個樣子來!”
聞止垂落的目光落在老局長青筋暴起的手背上,有那麼一瞬間,忍不住歎了口氣。
他想起剛進市局時,自己確實不愛搭理人,到哪都顯得格格不入,頗有貓嫌狗不待見的氣質。後來老局長看他實在不合群,就親自把他帶在身邊,一手一腳地教導他,想方設法幫他融入刑警隊,甚至在前任刑警隊長調走後,力排眾議地將他提拔到刑警隊負責人的位子上。
那時,警局的同事們還半開玩笑半泛酸地問他,是不是老局長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不然,這鐵樹開花般千年難得一笑的老局長,怎麼偏偏對一個新人照顧有加?
也許是這些本該在他棄屍江中時就被衝走的往事戳中了某根隱藏極深的軟肋,聞止把戴了手銬的雙手放在審問桌上,摘下鏡片,用力捏了捏眉心。
而後,他將鏡片重新架回鼻梁,順帶把原先準備好的話團吧團吧扔到九霄雲外,抬起頭後,第一句話就是:“我在調查中遠總裁時,發現他曾和警局內部互通有無,接頭人是去年剛進局裏的警校畢業生。我看過他的履曆檔案,身家背景很幹淨,沒什麼特別的,隻有一點——他家境不好,算是貧困生,之所以能順利讀完高中,考入警校,是因為那十多年裏有人一直在資助他的學業。”
老局長的表情難以察覺地一僵。
聞止看著他,目光和語氣都是如出一轍的平靜,聽不出半點破綻:“……那個人就是您。不僅如此,張局,我記得我當初發現在逃嫌犯的蹤跡後,曾第一時間向您打了報告,可是事後,我在接受調查組詢問時,發現上級機關根本不知道有這樣一份報告——您能不能告訴我,是誰故意壓下了這份報告?”
老局長臉色一沉,額頂的抬頭紋像是結了一層厚厚的嚴霜。
“不隻是您,我也一直記得我剛進警局時,您是怎麼教導我的。你告訴我,刑警這個職業是天底下最不劃算的買賣,每個月拿那麼點錢,幹的卻是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行當,成日裏和窮凶極惡的亡命徒打交道,不知道哪天就得把這一身交代了。”
“我記得您當時說,‘有人問,咱們幹刑警的圖什麼?是,確實沒什麼可圖的,可人人都這麼想,那些犯罪分子誰來抓?手無寸鐵的老百姓,誰來保護?這又不是上菜市場買菜,什麼都得放秤上稱一稱——那不是蘿卜也不是青菜,是一條條人命,你想稱,稱得動嗎?’”
老局長咬緊後牙根,猝不及防地打斷他:“行了!”
聞止搖了搖頭。
“之前因為中遠總裁被殺一案,我被指認為嫌疑人,停職候查,”他淡淡地說,“可是被關押沒多久,我就被下藥迷暈,醒來時已經被轉移出警局——我猜,您是怕我說出什麼對您不利的信息,才在調查組眼皮底下玩了一出偷天換日吧?”
他把兩隻手腕架在桌上,把那隻擋住兩人視線的茶杯挪到一邊,微微前傾身體:“既然如此,您今天怎麼會來見我?是覺得故技重施容易惹人懷疑,還是因為……您知道今天的對話不會泄露出去,所以有恃無恐?”
張局青筋橫起的脖子抽動了下,往下咽了口口水。
聞止抬起頭,若有意似無意的瞥了眼審訊室角落裏的監控攝像頭:“如果我沒猜錯,您是在攝像頭上動了手腳吧?坐在監控室裏監聽審訊的警員也是‘自己人’,沒錯吧?”
“您之前問我‘圖什麼’,同樣的問題,我現在還給您——您與虎謀皮,甘心情願充當應氏安插在警局裏的耳朵和爪牙,到底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