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青玉簪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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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允行職場多年,出過的外差兩個巴掌外加兩隻腳丫子都數不過來,天南海北轉了一圈,就是沒上過“世界屋脊”,冷不防被一座巍峨磅礴的昆侖山脈糊腦門上,整個人都懵逼了。
等他反應過來,第一件事就是以衝鋒陷陣的架勢衝進超市,隨手搶了輛購物車,氣勢如虹地殺入零食區。
魏離和聞止跟在他身後,瞧見這小子逮啥都往車裏塞的勁頭,登時無語了:“咱們這是去救人還是郊遊?他買這麼多零食,是打算去昆侖山上就地野餐嗎?”
聞止笑了笑:“有備無患,也沒什麼不好。”
魏離翻了個白眼,很顯然不打算認同某位“慈母”的觀點
聞止不以為意,沉吟片刻,微微收斂了笑意:“你覺得那個陰陽師綁架孩子的目的是什麼?”
魏離伸了個懶腰:“說不定是打算做買賣人口的無本生意,誰知道呢。”
聞止:“……”
他停下腳步,目光穿透玻璃鏡片,一眨不眨地看著魏小姐。
魏離走了兩步,發現他沒跟上來,一回頭跟這男人看了個對眼,兩邊對峙了兩三秒鍾,魏鬼差歎了口氣,首先作出讓步:“要是我沒猜錯,應該是為了這些孩子的靈魂吧。”
聞止的手指慢慢攥成拳頭:“……靈魂?”
“人的靈魂有很多用處,比如之前那個陰陽術師想要煉化你的生魂,就是因為你意誌堅忍,轉化出的精神能量遠比普通人強大,”魏離漫不經心地說,“而孩子,尤其是十歲出頭的童男童女,靈魂已經成型,卻又未經世俗汙染,最為純淨,抽取出來,不論是煉製法器,還是用來澆灌長明燈,都是很不錯的材質。”
聞止垂下眼睫,掩住目光中冰冷的殺意:“那這些孩子……”
“不知道還救不救得回來,”魏離很幹脆地說,“不過,那小子的攝魂術已經爐火純青,如果隻是為了煉製靈魂,完全可以無聲無息地把孩子拐走,犯不著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所以我猜,除了抽取靈魂,他應該還有別的目的,在這個目的達到前,這些孩子應該沒有危險。”
她停頓片刻,又攤了攤手:“當然,這些都是我的推測,沒有任何證據,要是我猜錯了,那隻能算這些孩子倒黴了。”
這要換成丁允行,看到魏小姐這副渾不拿人命當回事的架勢,多半已經滿心不爽,然而聞止知道,這女人隻是嘴硬心軟,一笑置之後,又問道:“那你覺得這人綁架了這麼多孩子,又千裏迢迢地運上昆侖山,是為了什麼?”
魏離:“噢,可能是覺得西部地區人口匱乏,想為西部大開發添磚加瓦吧。”
聞止:“……”
這丫頭今天是不打算好好說話了嗎?
好在這時,丁允行推著購物車折返回來,魏離一眼瞧見那車裏裝得滿滿當當,眼珠子差點飛出來:“你買這麼多零食幹嘛?我們是去查案救人,不是郊遊野餐,你打算帶著這麼多累贅上山嗎?”
丁總一臉的理所當然:“不是有車嗎?放車上不就行了?”
魏離隨手翻了翻,發現那裏頭除了“常規的”餅幹麵包泡麵火腿腸,還有蝦條、薯片、巧克力棒、牛肉幹,以及一大堆包裝的花花綠綠、卻叫不上名字的零食。
等看到瓜子和泡椒鳳爪也在零食車裏,魏小姐終於忍無可忍:“這回是去青藏高原,不是應氏祖宅,這一路肯定有要步行的路段,你打算背著這一大堆亂七八糟負重爬山嗎?”
丁允行和她大眼瞪小眼,擺出一副“你敢拿走一樣我就跟你拚了”的架勢:“那就隻帶一部分,剩下的留車裏唄,反正你那車也不擔心被偷,多放幾天有什麼關係?”
魏離:“……”
眼看這兩位要不顧場合地掐起來,聞止隻得出麵打圓場:“隻是幾包零食,況且允行考慮的也沒錯,這一路山長水遠,多帶些沒壞處。”
到底是住在一個屋簷下的有情分,看在聞警官的麵上,魏小姐冷哼一聲,不說話了。
丁允行一邊在心裏酸溜溜地想著“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一邊絲毫沒發覺這話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推著零食車到了收銀台前,一並結算後,魏離冷著臉摸出一張銀行卡,丟給收銀小姐。
丁允行探頭一瞅,發現那不是公司標配的招行卡,腦門上的小燈炮突然一亮:“欸,這該不會是你賺外快的卡吧?”
魏離:“我賺不賺外快關你什麼事?”
丁允行:“……”
合計剛才那一場還沒完事是吧!
聞止拿這心理年齡未成年的兩位實在沒法,隻好一手一個地分開,推著滿滿當當的零食車在前麵開路,到了停車場,又不嫌麻煩地一樣一樣塞進後備箱。
這時,“冥界出品”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丁總雖然買回來一座小山,可那看起來空間不大的雪佛蘭後備箱,卻頗有海納百川的“肚量”,“小山”全放進去,依然綽綽有餘。
丁允行估計,他就算把零食的數量翻個倍,裏麵多半也能放下。
魏離“啪”一下合上後備箱,抬手看了下表:“兵貴神速,越早出發越能搶占先機,我先送允行回去,你把需要帶的行李收拾一下,兩個小時後我們過來接你,今晚大家將就一下,就在車上打個盹吧。”
一談到正事,丁允行立刻把那顆中二熊青年的靈魂收斂的一滴不漏,鄭重點了點頭:“行,那我收拾好行李就在小區門口等你——這回要是逮住那小日本,我非抽得他三天不能見人不可!”
聞止嘴唇動了動,尋思半天,還是把一句“濫用私刑是違法的”給吞了回去。
兩人趕回公寓時,已經是深夜。聞止給荊子輿打了個電話,簡單說明了下一步的行動計劃,又耐著性子回答了荊警官一疊連聲的追問。好不容易放下手機,就見魏小姐已經極有效率地收拾出兩個大行李箱,一貓腰鑽進書房,翻箱倒櫃,搜羅出一堆瓶瓶罐罐,全都塞進行李箱裏。
聞止插不上手,隻能站在一旁陪聊:“那是什麼?”
魏離:“有阿妁給你開的調養補益的藥丸和止血的藥粉,能讓人昏睡不醒的香料,噢,還有一種毒蟲配製的化屍粉,沾上一點人就玩完了,從皮肉到骨頭渣子全都化成一灘屍水——對了,香料和化屍粉都是文姬司主友情贈送的。”
聞止:“……”
雖然對這位文姬司主印象不深,但這不耽誤聞警官下定決心,日後輪回時要是再撞見這位黃泉之主,一定二話不說,有多遠躲多遠。
他看著魏離腳步輕快地收拾行李,那一刻,不知哪根筋沒搭對,他鬼使神差般問了句:“你打算一直呆在冥界嗎?”
魏離的背影微微一僵,旋即,她若無其事地反問道:“一入冥界,再無歸路,我已經是鬼差,不呆在冥界,還能去哪?”
聞止眼睫顫了顫,瞳孔裏的光慢慢變黯。
他再沒常識,也聽過“人鬼殊途”,陰陽之間的那條線,看似窗戶紙似的一戳即破,實則隔著一條杳無盡頭的天塹,站在這頭踮著腳張望,也未必望得穿對岸。
可聞止依舊沒放棄那絲微乎其微的希望,固執的想要一個答案:“那假如有一天,你有機會變回普通人,會想抓住機會嗎?”
魏小姐雖然戰力爆表,卻沒長一雙透視人心的神眼,看不穿聞警官此刻的百轉千回。她被這人假設性的問題問煩了,想也不想地懟回去一句:“那你在人間輪回這麼久,每一世都不得善終,你就甘心跟個飛蟲似的,隨便什麼人都能一指頭碾死,一點翻盤的機會也沒有?”
話音剛落,魏離就意識到說順嘴了,忙抬頭去看聞止的反應,就見這男人臉頰和嘴唇一片煞白,仿佛被抽盡了血色,全都聚集在眼睛熬紅的血絲裏。
聞止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一刻的感覺,他就像一個偽君子,習慣了正襟危坐,某一天忽然被人撕去衣冠楚楚的偽裝,就這麼赤身裸體地推到光天化日之下,一時間恐慌到了極點,條件反射似的四下張望,隻想找個隱蔽的場所蜷縮起來,擋隔開那些無孔不入的視線。
慌亂中,他腦子裏一片空白,顛來倒去隻有一個念頭:她知道了!
魏離一句話說錯,立馬意識到不妙,腦回路轉成了風輪,尋思著該怎麼補救。可惜她不是丁允行,倉促中想不出合適的說辭,後脖頸的冷汗差點下來了。
就在這時,猝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拯救了魏小姐,她在《胡笳十八拍》悲悲切切的唱腔中劃拉開解鎖,就聽那頭傳來丁允行的公鴨嗓子:“哈嘍?我這邊已經收拾好了,你們完事了就趕緊過來吧。”
魏離板著一臉八風不動的淡定,矜持地嗯了一聲,隨手掛斷手機,再一抬頭,這女人身體力行地演繹了什麼叫“翻臉如翻書”,就當方才那段對話從沒發生過,十分平靜地說:“允行說他那邊收拾完了,我們出發吧。”
聞止一聲不吭,沉默地拎起兩個大行李箱,當先走出門去。
二十分鍾後,雪佛蘭在丁允行跟前穩穩停下。聞止推門下車,幫丁總將行李搬進後備箱裏,兩個男人隨即一前一後地坐進車裏。
雪佛蘭發出一聲嘶啞的咆哮,當頭撲進了夜色中。
這應該是丁允行有生以來最漫長的一場“自駕遊”,他也確實做好了長途旅行的準備,一上車就拉開背包,掏出從附近24小時便利店裏買來的三明治和牛奶,從前座的縫隙裏遞過去:“你倆晚上還沒吃飯吧?我特意讓便利店加熱過,先墊墊肚子吧。”
聞止默不作聲地接過,拆開三明治包裝,默默遞到魏離嘴邊,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話。
鑒於聞警官本就不是多話的人,坐在後麵的丁允行沒看出問題來。反而是駕駛位上的魏離百忙中分神瞟了一眼,發現聞止從頭到尾半垂著眼,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反正堅決不與她有視線交彙。
魏離無聲地歎了口氣,趁著紅燈間隙,低頭狠狠咬了口三明治。動作有點猛,牙齒尖從聞止手指上劃過,力道也不大,聞止沒覺得疼,隻是酥酥麻麻的癢。
這男人像是被電打了,忙不迭地收回手,胸口撲騰個不停,心率一路頂破天,直奔一百八去了。
魏離梗著脖子,用力把那口三明治咽下,看樣子是有點噎到了。聞止沉默片刻,又拆開一包牛奶,插上吸管,目不斜視地遞給魏離。
這一回,魏小姐和聞警官的手指離得有點遠,沒能成功接軌。她吸了兩口牛奶,咂摸了下嘴,看樣子似乎頗為遺憾。
已經過了零點,雪佛蘭開上通往城郊的高速路時,將一片沉睡中的城市甩在身後。
按照丁允行的設想,魏小姐的縮地術那麼牛逼,等他睡醒一覺,估摸著就差不多到了。結果他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也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睜開眼時,車窗外一片不見五指的黑沉,偶爾有雪亮的電光撕開夜幕,沉悶的雷聲隆隆過耳。
丁允行努力把黏在一起的兩片眼皮揉開,含含糊糊地問道:“是不是快到了?”
魏離從後視鏡裏掃了他一眼:“你睡傻了吧?現在才剛出魔都市區。”
丁允行一個激靈,瞬間清醒了:“怎麼還在魔都邊上打轉,你不是會那什麼縮地術嗎?現在不拿出來用還等什麼?”
魏離沒直接回答,而是淡定地反問一句:“你跑馬拉鬆累不累?”
丁允行不知道話題是怎麼跳到這裏的,可能因為他還沒完全清醒,雖然頂了滿頭霧水,仍然實誠地答道:“累。”
魏離點點頭,說道:“我也累。”
丁允行:“……”
要麼說聞警官厚道,眼看魏小姐專心看路,沒有繼續解釋的意思,他扭過頭,對丁允行低聲道:“縮地術需要耗費施術者的靈力,距離越遠,耗費的靈力越大。現在敵暗我明,不知什麼時候會有一場惡戰,阿離需要保存體力,不能大範圍地使用縮地術。”
丁允行挫挫牙花子,同樣壓低聲音:“那她不能好好說話,這麼嗆人有意思嗎?”
聞止沉默了一瞬,剛想提醒丁總魏鬼差耳力爆表,相隔十幾米照樣聽得見,何況車廂就這麼丁點大的地方。結果還沒開口,就被魏離搶先一步。
魏離:“你有資格說我嗎?”
丁允行:“……”
他蹭了蹭下巴,將心頭竄起來的小火苗往下壓了壓,若有所思地嘀咕道:“這麼大火氣,是吃錯藥了,還是欲求不滿?”
反正怎麼著都能聽見,丁允行幹脆沒壓聲,魏離和聞止都聽見了,兩人不約而同地往前看,視線在後視鏡裏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聞止連忙別過頭,躲開她的注視。
丁總可能不知道,他隨口胡謅的一句,已經無限接近事實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