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青玉簪七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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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氏第二代當家人應錚先生也是個響當當的傳奇人物,他頭腦精明、眼光毒辣,在應氏創始人應唯源“去世”、應氏股票大幅波動的情況下,不僅在國內市場站穩腳跟,還更上一層樓,愣是在競爭激烈的國際市場上殺出一條血路,將應氏打造成如今的航母級跨國企業。
    他這輩子的每個決策都獨到老練、正中要害,隻做錯了兩件事——投錯了胎,以及生錯了娃。
    可惜,這兩件事都由不得他選,因此應老爺子的悲劇謝幕也就不出意料了。
    “講真,不知道應錚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攤上這麼個變態老爹,又生了兩個來討債的兒子。”
    “霍亂酒吧”裏,丁允行用這樣一句話為應總的一生做出總結陳詞:“你們是不知道,這兩天應氏都快吵成一鍋粥了,應錚的小兒子……就那個剛回國不久的應世桓,不知用什麼手段搞定了應錚的主治醫生,一口咬定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收買醫生,在應老爺子日常服用的藥物裏做了手腳,害死了自己老爸。應氏淵更狠,當著警方的麵,直截了當地指證自己的異母弟弟賊喊捉賊,還爆料說,這些年應世桓人雖然在國外,卻一直在往公司裏插手——如今的公司董秘就是應世桓的人。”
    酒吧新來的琴師兼調酒師不動聲色地調好一杯招牌調酒,輕輕一推,高腳杯順著吧台滑到丁允行麵前,沒有濺出一滴酒水。
    丁允行把酒杯口的檸檬片拿掉,一口氣灌了大半杯,長長呼出一口氣:“真是……整個一‘宮鬥大片’兼‘篡位大戲’,吵得我腦瓜殼都要炸了。”
    高姓調酒師將另一杯調好的酒擺在吧台上,那是一杯“椰林飄香”,酒杯口插了一片鳳梨和一顆櫻桃,紅黃兩色水果襯著乳白色的酒漿,顯得鮮豔悅目。
    聞止將高腳杯放在魏離跟前,又衝著正打算調第三杯酒的調酒師擺了擺手:“抱歉,我不喝酒。”
    男人從善如流地倒了杯檸檬水給他。
    魏離用吸管攪了攪酒漿,把櫻桃摘下來,丟到嘴裏慢慢嚼了。她這兩天忙著應付頂頭大boss,公司裏請了假,並不清楚後續進展:“那現在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丁允行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警方都介入了,隻能等調查結果唄。唉,你說這叫什麼事兒啊,好不容易把祖宅那檔子破事壓下來,這又整了一出‘豪門恩怨’,現在甭管網絡還是媒體都傳得沸沸揚揚,想壓都不知道該從哪著手。”
    魏離:“所以現在還給應氏做危機公關嗎?”
    丁允行把剩下的半杯酒也一口灌下:“做什麼做啊,整個董事會都炸鍋了,誰顧得上這頭,等他們吵出個子醜寅卯再說吧。”
    魏鬼差點點頭:“那好,你找時間請一周假,陪我去個地方。”
    丁允行抬起頭,用眼神做出詢問:“去哪?”
    魏離淡定地推了下鏡片:“昆侖山。”
    丁允行:“……”
    他一口酒全嗆嗓子眼裏,咳了個昏天黑地。
    聞止捏緊水杯,專注地看向魏離:“怎麼突然要跑那麼遠?是出什麼事了嗎?”
    魏離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也沒什麼大事,就是那個見鬼的陰陽師貌似跑到那邊溜噠了一圈,頂頭大boss不方便,要我過去看看。”
    丁允行好不容易把一口氣喘順暢了:“你頂頭boss要你過去,幹嘛非得拉著我?”
    自打丁總認識魏鬼差之後,壓迫與反壓迫的鬥爭就沒停止過,可惜這兩位戰力對比太懸殊,丁允行再怎麼起刺炸毛,頂多是隻蹦躂的肥兔子,老虎一爪子拍下來,不消停也消停了。
    魏離慢吞吞地吸了兩口調酒,不高不低地說了句:“你的功德花開了三十四朵,還想不想早點湊齊九十九?”
    丁允行:“……”
    丁總在“早死早超生”和“熬夜加班趕項目”之間糾結了一下,不遺餘力地做最後的掙紮:“這一趟得頂十朵功德花。”
    魏離:“旅費都你出就行。”
    丁允行:“……”
    丁總憤怒地將高腳杯往吧台上一撂,五官輪廓整齊排列出“這日子沒法過了”一行字。
    就在這時,酒吧的門忽然被推開——眼下雖然是營業時間,大門上卻掛著“休息一日”的牌子,將往來的尋歡客們堂而皇之地拒之門外。
    那不請自來的仁兄大步走到吧台前,人還沒到近前,腦門上裹挾的火氣和官司已經洶洶而至。他在卡座上坐下,非常不拿自己當外人地衝著吧台裏一伸手:“酒,或者水,隨便什麼,能喝就行。”
    調酒師手速飛快地調出一杯色調深沉的“琥珀之夢”,默不吭聲地遞給他。餘光瞥見這男人額角還在刷刷往下冒汗,於是很自然地探出一條胳膊,用一次性濕巾為他擦了擦臉。
    荊子輿被案情和六月底火辣辣的晚風蹂/躪了一路,走進門時還繃著一張“你欠了我五百萬”的臭臉。不過,這股無名火很快被清涼的濕巾和空調冷風掐滅了,他半眯起眼,把烤出油的臉往外探了探,一口悶掉半杯調酒,連冰塊一起咬得嘎吱作響,這才愜意地長出一口氣。
    “你們都不知道我這兩周過的是什麼日子!”他用衣袖抹了把嘴,把酒杯拍回吧台上,齜出一口白牙,“我現在耳邊還在嗡嗡作響,太陽穴都要炸了!”
    聞止關切地問道:“是因為應氏那兩兄弟嗎?”
    荊子輿抓了抓一頭短撅撅的亂發,煩躁地搖搖頭:“應氏那倆兄弟雖然不消停,可說到底不過是個屍檢的事,剩下的就是采集口供,雖然繁瑣,也麻煩不到哪兒去——真正麻煩的另外一樁案子。”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轉到他身上,連吧台裏的調酒師都不由看過來。
    丁允行眨了眨眼,眼瞅著荊子輿一臉抓狂,心情突然沒來由地好了許多,用俗話說,就是成功地“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什麼案子,方便透露點內幕嗎?跟應氏那兩位大少爺有關係嗎?”
    荊子輿擺了擺手:“跟應氏沒關係,就是……”
    他話音一頓,飛快掃過周遭,除了他自己,在場還有四個“人”,其中魏小姐和高姓調酒師是鬼差,丁允行是個半活不死的“準僵屍”,嚴格說來都不算活人,自然不受人類的保密條約限製。至於聞止,作為刑警隊前負責人,荊子輿自發自覺地將他算作“內部人員”,更沒什麼不能說的。
    他長歎了口氣:“……是一樁連環兒童綁架案。”
    丁允行豎起耳朵,慢慢坐直了身。
    荊子輿抹了把臉,仿佛要把這半個月來熬夜加班的疲憊與胡茬一並抹去:“大概兩個月前,有一對家長報案說孩子放學路上走丟了——你們也知道,現在大都是獨生子女,家長看的和寶貝疙瘩一樣,一般沒道理讓小孩一個人回家。隻是這家人買的是學區房,從家到學校走路不到十分鍾,那小女孩也是十歲出頭的半大孩子,平時特別老實乖巧,不會自己亂跑,更不會跟著陌生人走。家長工作又忙,想著這麼近,就沒接送她上下學,沒想到真出了事。”
    他把空酒杯往吧台裏一推,酒杯在吧台邊緣穩穩當當地停下。調酒師接過杯子,倒了杯檸檬水給他。
    荊子輿嘖了一聲,還是老老實實地埋頭喝水,歇了兩口氣,這才往下續道:“你們也知道,每年的兒童走失案不下六位數,其中絕大多數都找不回來。可明知道希望渺茫,隻要有一線可能,我們也不能放棄,於是走訪了一大圈,把從學校到家這段路上的監控全都調出來,發現那孩子是經過一個小巷路口時不見的。”
    丁允行忍不住插了句嘴:“是怎麼不見的?被人擄走了,還是自己走丟的?”
    荊子輿搖了搖頭:“那監控的角度特別寸,兩個緊挨的監控攝像頭中間有個死角,恰好正對著那小巷入口,我們隻看到孩子走進了前一個攝像頭的監控範圍,卻遲遲不見在後一個攝像頭裏露麵,這才判斷她是在巷子裏走丟的。”
    丁允行跟聽都市傳奇似的,好奇地追問了一句:“既然知道是在巷子裏走丟的,沿著這條線往下查就是了,總能查到些蛛絲馬跡吧?”
    荊子輿苦笑著歎了口氣。
    “要是這麼簡單就好了,”他說,“我們趕到案發現場時,發現那巷子是個死胡同,往裏走個兩三百米就被磚牆堵死了。胡同外是大馬路,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的,沒道理一個十來歲的半大孩子被人綁走都沒人留意。”
    丁允行摸摸下巴,終於意識到這事的不尋常了。
    聞止思忖著問道:“你們仔細搜查過那條巷子嗎?孩子要真是被人綁走的,肯定會掙紮,說不定留下了痕跡。”
    “這就是這樁案子最詭異的地方,”荊子輿說,“那巷子大概被附近的人家當成了垃圾場,什麼破爛玩意兒都有,我們搜查了現場,在垃圾堆裏找到一個粉紅色的書包,裏麵有課本和作業本,還有一個被拆了電池的手機,據家長辨認,正是那走失小孩留下的。”
    聞止微微皺起了眉。
    不僅是他,連半吊子的丁允行都聽出不對:“要是孩子自己走丟的,不會把書包扔了不管,更不會把手機電池拆下來。可要是被人拐走,綁匪為什麼不幹脆把書包和手機扔遠一點?隨便找個郊外的垃圾場處理了,警方有再大的本事也找不到,這麼隨手一扔,不是明擺著留下線索給人查嗎?”
    “所以才說這案子棘手啊。”荊子輿晃了晃杯子,冰塊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抱著萬一的希望,我們把孩子的書包檢查了個底掉,果不其然,什麼也沒發現,沿街尋訪也沒問出半點線索,這案子就這麼僵住了。”
    “沒想到這隻是開始,不到一個星期,又有一個孩子在學校附近失蹤了,這回是個男孩。據他父親說,自己去學校接孩子的時候遇到堵車,晚了十分鍾,打電話給孩子讓他在學校門口等,孩子當時還答應的好好的,可就這麼幾分鍾,等他父親趕到學校門口時,人已經不見了。”
    酒吧裏一片安靜,連最愛聒噪的丁允行都閉上嘴,屏氣凝神地聽他往下說。
    “我們意識到這可能是一起連環案件,於是仔仔細細地排查了一遍,學校裏、孩子可能去的小巷子、路邊監控,全都翻了個遍。這回監控裏沒看出什麼,卻在附近一個垃圾桶裏發現了孩子的書包,和之前那孩子一樣,錢包手機一樣不缺,就是人不見了蹤影。”
    報案的家庭互不相識,兩起案件又是前後腳發生,走失的孩子年齡相近,連作案手法都十分相似,很容易讓人認定“這是同一個犯罪集團做的案”。
    一直沒吭聲的魏離輕輕插了句嘴:“既然是‘連環綁架案’,受害人應該不止兩個吧?”
    荊子輿臉色凝重,慢慢點了下頭。
    “這之後,綁匪沉寂了一段時間,沒想到就這半個月,接連發生了四起走失案件,手法幾乎一模一樣——綁匪沒留下任何痕跡,也沒聯係孩子家長勒索贖金,最重要的是,我們都在孩子平時走的路段附近找到了被丟棄的書包。”
    六個家庭,六個孩子,從人際關係到財產情況,幾乎每一處細節都被警方拿放大鏡梳理了一遍,掘地三尺後得出的結論是,這幾戶人家並沒什麼特別之處,彼此之間互不相識,家庭背景也乏善可陳,丟人堆裏甚至濺不出半點水花。
    誰也不知道綁匪為什麼找上他們,或許這就是他們跟左鄰右舍唯一不同的地方——運氣不好。
    酒吧裏安靜的能聽見長短不一的呼吸聲,不知過了多久,魏離用那種輕飄飄的語氣問道:“綁匪為什麼要拐走小孩?”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她。
    魏小姐趴在吧台上,用吸管攪拌著調酒,慢吞吞地自問自答:“從現有的跡象來看,他們既沒向家長勒索贖金,也沒把小孩的手機和錢包拿走,不像是為了錢。這六個家庭互不相識,人際關係八杆子打不著,也不太可能是仇殺。當然,不排除這是個有成熟機製和運作流程的兒童拐賣集團,可一般而言,拐賣兒童的犯罪集團都不會太高調,從這個角度看,把小孩書包丟在現場的行為顯得過分張揚了些,簡直像是……”
    她話音一頓,似乎在琢磨怎麼形容才更準確,聞止已經輕聲續道:“……像是在向警方挑釁。”
    丁允行先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隨即,他滿腦門的霧水不僅沒散開,反而越發茫然:“一邊在光天化日下拐賣小孩,一邊唯恐警方抓不到把柄,故意留下線索……這幫綁匪是存心作死,還是腦子裏有坑?”
    “很明顯,兩樣都不是,”魏離用手肘撐著吧台,一隻手托著腮,“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些綁匪確實在試圖吸引某些人的注意,但未必是警方。”
    從丁總過往的經驗來看,魏小姐雖說有一籮筐的毛病,兩隻手也數不過來,可至少有一點好處,但凡說出口的話,有一句當一句,比天橋底下擺攤算命的還靈驗。
    他立馬把鏡片後的一雙眼瞪成探照燈,緊緊盯住魏離:“不是警方?那他們想吸引誰?孩子的家長嗎?”
    魏離:“我又不是綁匪肚子裏的蛔蟲,我怎麼知道?”
    丁允行幹了那麼多年的公關,別的不敢說,察言觀色、聽話聽音絕對是一等一的行家。魏小姐剛露了個口風,他已經敏感地皺緊眉:“阿離……你是不是不想管這樁案子啊?”
    魏離吸了兩口調酒,眉眼微微垂下,眼神藏在光線死角裏,像是籠了一層化不開的陰霾:“鬼差不能直接插手人間事,何況我們自己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你剛才還說忙不過來,現在就有精力管別人的閑事了嗎?”
    丁允行:“……”
    魏離:“何況每年走失的兒童不下小二十萬,難不成你還打算一樁一樁過問?允行兄,請問你是警察還是維護世界和平的正義使者?”
    丁允行:“……”
    以前咋沒發現這丫頭嘴皮子這麼溜?
    聞止握住魏離的手,魏姑娘看了他一眼,沒繼續說下去。聞警官又拍了拍丁允行的肩,丁總嘴巴張了張,話音在舌尖滾過一遭,還是吞了回去。
    安撫住這兩位中二病晚期患者,前刑警中隊負責人隨即轉向荊子輿:“那幾個‘走失兒童’的資料,方便發我一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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