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瑤琴怨一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4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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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題記:舊山鬆竹老,阻歸程。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人類自詡萬物靈長,集天地精華而成三魂七魄,經輪回洗練,卻也在一次又一次的無盡輪回中遺忘了吾從何來,要往何去。
    到頭來,不過是為三餐生計殫精竭慮,在奔波忙碌中錯失了最初的本心。
    又是一個周五的傍晚,魔都中心商業區的大商場中,穿著時髦的都市白領踩著高跟鞋匆匆來去。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對青年男女顯得格外打眼,倒不是這兩人顏值有多高,而是那男人手裏拎了大包小包,和那空著雙手的女孩形成鮮明對比。
    “你買了這麼多還不夠啊?”眼看自己一路往人形推車的方向野馬脫韁而去,丁允行終於忍不住,哀哀慘叫起來,“拜托,他一個人能穿多少衣服?你一次性買了十幾套,是打算讓他穿到明年嗎?”
    空手溜達的魏小姐不為所動:“我也沒辦法,他那點身家都被查封了,銀行賬戶也被凍結,不趕緊置辦好,難道一直借你的衣服穿?”
    丁允行繼續慘叫:“可你都買了這麼多……”
    魏離:“這些都是休閑裝,還得買兩套正裝備著。”
    丁總麵無表情地質問道:“他又不用見客戶,買正裝做什麼?”
    魏離十分淡定:“他的氣質適合穿正裝,就算不見客戶,穿著養眼不成嗎?”
    丁允行:“……”
    這個理由很好很強大,他一時居然無言以對。
    然而丁總畢竟是雄性荷爾蒙旺盛的獅子男,不會這麼容易認栽,就聽這小子低聲嘟噥道:“這麼大方,一刷就是五位數出去,怎麼不見你想著送我兩套正裝?”
    魏離:“……”
    魏鬼差十分無語地扭過頭,盯著他上下打量半晌,非常簡明扼要地丟出去一句:“你不適合穿正裝。”
    她要甩出別的理由,丁允行未必會揪著不放,可她這麼一說,丁總登時炸毛了,恨不能跟她爭辯個三百回合:“我不適合正裝?我哪裏不適合了!像我這麼玉樹臨風的人,正裝最能體現出我完美無缺的氣質了好嗎!我發現你這小丫頭審美真的很有問題,看人的眼光尤其差……”
    魏離:“……”
    丁允行跳腳嚷嚷了半天,她全程麵無表情,隻在這人一句話說完換氣時,淡定地問了一句:“你近視的挺厲害吧?”
    丁允行:“……”
    丁總氣運丹田,一字一句地吼出來:“這跟近不近視沒有關係!”
    魏離“哦”了一聲,自顧自地往右一拐:“這個牌子的西裝好像不錯,過去看看。”
    丁允行:“……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很明顯,魏小姐沒心思搭理他,她腳步如飛地拐進店鋪,在幾排標著最新款的衣架邊轉了幾個圈,摸著下巴沉吟不語。
    導購小姐十分殷勤地迎上來:“小姐您好,請問您是想買男式西裝嗎?”
    魏離挑出幾套,拿在手裏看了又看,導購小姐極有眼力見地推薦道:“這幾套都是我們家的經典款,穿多久都不會過時,剪裁做工也很細致,特別顯身型——對了,您是要給您朋友買嗎?不如您把他的身材尺碼告訴我,我幫您看看他穿多大碼的合適?”
    魏離沉吟片刻,抬頭瞧見一旁無所事事的丁允行,腦門上的小燈泡忽然一亮:“就他那樣,身高再高上五六公分,肩寬一點,腰圍小一個尺碼,就差不多了。”
    導購小姐盯著丁允行端詳片刻,麵露恍然:“我知道了,您請稍等。”
    丁允行:“……”
    鑒於魏小姐說的都是事實,他醞釀半天,也隻憋出一句:“我這是標準身材。”
    魏離:“……所以?”
    丁允行:“……沒什麼。”
    魏鬼差大約是難得購一次物,買衣服買上了癮,不僅大手筆地敲定了五套西裝,連帶著搭配的襯衫、領帶、領巾、領針、袖扣、袖箍……她都一次性購置齊全。
    一轉眼,丁允行手裏的大包小包翻了個倍。
    丁允行忍了又忍,終於沒忍住:“我就不明白了,你給他買東西,為什麼要我幫你拎包?你也好意思嗎?”
    魏離:“那你三天兩頭到我家來蹭酒喝好意思嗎?”
    丁允行:“……”
    他咬牙切齒半天,看在“桃花釀”的份上,還是決定忍了。
    好不容易等魏小姐刷卡刷過癮了,丁總粗略一估計,她今天消費金額直逼六位數,登時升起一腔陰暗的仇富心理:“你今天花了有小十萬吧?欸我說你每月工資也就幾千塊,哪來那麼多存款?”
    魏離:“我就不能賺外快嗎?”
    丁允行刷地扭過頭:“賺外快?不是……你不是鬼差嗎?鬼差也能賺外快?怎麼賺,每個月能賺多少?”
    魏離從導購小姐手裏接過包裝整齊的西裝,非常不見外地往丁總手裏一塞,抬腿就往外走,就當沒聽見他那一連串問題。
    丁允行:“喂,我又沒說要跟你搶生意,透露一點有什麼關係!”
    雖然丁總對魏離遮遮掩掩的態度很是不滿,不過,看在魏小姐私家珍藏碧桃釀的份上,他還是任勞任怨地將小山一樣的紙袋搬上雪佛蘭,然後死皮賴臉地坐進副駕駛位,臉上明晃晃地寫著“今天不讓我喝到桃花釀我就不走了”。
    魏離:“……”
    有時候她其實挺想拿針戳一戳,看看這人臉皮到底有多厚。
    當天傍晚,時針還沒指向六點,雪佛蘭已經在公寓樓下停穩。兩個人拎著二十幾個紙袋走出電梯,正互相用眼神推諉,示意對方上前開門,隻聽“哢”一聲輕響,那緊閉的屋門忽然自己開了。
    魏離:“……”
    難不成是她臨走前沒鎖門?
    就見門板後,聞止詫異的目光從這兩人滿手的大包小包上掃過:“怎麼買了這麼多東西?”
    說來也怪,魏鬼差武力值爆表,一個人能輕易幹翻一個加強排,丁允行卻從沒想過要畏懼她,該嘴賤嘴賤,該撩騷撩騷,和對辦公室裏的其他同事沒什麼分別。
    可到了聞止跟前,明明這人斯文客氣,又是重傷初愈,說話帶著幾分中氣不足,顯得十分文弱,丁允行卻總能從他身上感到某種說不出的壓力,仿佛稍有懈怠就會被誰抓到把柄似的。
    他思前想後,實在找不出原因,隻能把這種莫名的壓力感歸結為聞警官天生的那張麵癱臉。
    不過接觸多了,丁允行也逐漸發現,這人雖然不苟言笑,卻意外地好說話。比如眼下,剛一進屋,一股濃鬱的粥香隨著蒸騰白氣卷了出來,當了一下午苦力的丁總登時眼睛一亮:“這是什麼粥?聞著挺香的。”
    聞止淡淡一笑:“小米南瓜粥。還沒吃晚飯吧?要是晚上沒安排,不妨留下來隨便吃點?”
    丁允行忙不迭點頭,但凡長了尾巴,已經被他搖成一根逗貓棒。
    魏離將大包小包拎進客廳裏,先是對天翻了個白眼,這才皺眉看向聞止:“你的傷剛好些,還是該多休息,別弄得自己太勞累了。”
    不知是不是丁允行的錯覺,他總覺得聞警官在看向魏離時,從語氣到眼神都顯而易見地柔軟下來。
    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那近乎是帶著類似“討好”的意味。
    “我已經沒大礙了,”聞止有心想幫魏離把東西搬進客廳,可惜魏小姐手一縮,沒讓他碰到,“躺在床上骨頭疼,不如起來做點事。”
    魏離:“反正你悠著點,好不容易撿回來一條命,要是不注意保養,落下什麼病根,我就虧大了。”
    聞止:“……”
    魏鬼差的語氣算不上溫柔,聞止的眼神卻不由閃爍了一瞬,仿佛些微深埋心底、經年日久的舊塵隨著這句話翻滾上來,一交睫間,已經在眼睛裏鬥轉星移過一遭。
    他出神隻是一瞬間,眼前的一人一鬼差誰也沒注意。魏離把二十幾個包裝袋堆到牆角排排站好,衝丁允行打了個手勢,自己扭頭走進書房。丁總眼睛一亮,屁顛屁顛地跟進去,剛邁進門檻,就被滿屋子的竹簡古籍撞了下眼。
    他的嘴巴登時張圓了,一個箭步衝到內嵌的書架前,隨手拾起一卷枯黃的竹簡,打開一看,發現竹片上的字跡一個個齜牙咧嘴,明目張膽地嘲笑著他這個半睜眼瞎。
    丁總默默了一瞬,把竹簡重新卷好,原模原樣地擺回原位:“我說,這是真的還是假的?唔,看你這麼寶貝兮兮的,多半是真的——那這些不都是古董嗎?哇塞,滿屋子的古董,這得值多少錢啊?”
    魏小姐估摸著,要是把這小子腦袋撬開,裏麵的腦漿一定閃著土豪金的光澤。
    “這些書冊的價值可不止在於古董,”魏離拉過藤椅坐下,無意就這個話題深入下去,很自然地轉開話頭,“關於應氏集團,你那邊有什麼發現嗎?”
    丁允行自然而然地被她轉開注意力,他從隨身帶的挎包裏拿出一遝A4紙,分門別類地裝訂好,遞給魏離。
    “應氏發家於上世紀五十年代,創始人應唯源,出生於魔都,七歲時隨家人遠赴日本,後來又輾轉到香港投奔親戚。上世紀五十年代,應唯源開始投資地產業,不久購入老牌英資商行‘陳記黃埔’,從此開始了發家之路。”
    丁允行一邊照著A4紙讀完人物簡曆,一邊嘖嘖感慨著做出點評:“說起來,也算是個白手起家的傳奇勵誌人物。”
    魏離撣了撣A4紙:“那應氏是什麼時候回到魔都的?”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應唯源回到魔都,相應地,應氏的投資重心也越來越傾向內地。”丁允行說,“可惜天不假年,應氏在內地的腳跟還沒站穩,應老爺子就去世了,據說當時應氏股票還動蕩過一陣,多虧他的獨子應錚臨危受命。他接手集團這二十多年來,應氏集團不僅在國外樹大根深,在內地發展也是蒸蒸日上——對了,據說應氏原本要和中遠地產簽署戰略合作備忘錄,可前一陣子中遠總裁被人謀害,現在中遠內部重新洗牌,合作也因此擱置了。”
    魏離問:“那當初投資麗貝卡酒店,也是這個應錚一手促成的?”
    “按時間推算應該是這樣,”丁允行撓了撓下巴,“可也不能因為這樣,就把背後黑手的罪名栽派到應錚頭上吧?他生意都做得這麼大了,圖什麼?再說,除了應錚,其他人也有可能拿到酒店頂層的權限吧?”
    “其他人……”魏離沉吟片刻,問道,“這個應錚有子女嗎?”
    丁允行:“他又不是和尚,當然有子女。”
    他翻了翻手裏裝訂成冊的A4紙:“應錚有兩個兒子,長子應世淵,常年留在內地協助父親打理家族生意。次子應世桓,十幾歲就被送出國了,從伊頓公學一路讀到牛津,嘖嘖,不折不扣的高才生啊。”
    魏離打了個響指,應錚、應世淵、應世桓三個人的資料相片突然飄悠悠地懸浮起來,三維投影一樣打在牆壁上,排成了一個十分規則的等邊三角形。
    魏離不知從哪模出一根馬克筆,相當不講究地在這個等邊三角形的中心點上打上一個問號:“陷害聞止的幕後黑手是什麼身份,我們現在沒有任何線索,唯一能確定的是這個人肯定和應氏高層有關,否則不會明目張膽地把人藏在麗貝卡酒店裏。”
    她扭頭看向丁允行:“這三個人裏,你覺得誰最可疑?”
    丁允行不假思索:“當然是他的大兒子應世淵。”
    魏離有些詫異:“為什麼?”
    丁允行從她手裏拿過馬克筆,教棒一樣依次點著那三張投影:“首先,應世桓的嫌疑肯定是最小的,他從小不在國內,一年也難得回來幾趟,不太可能、也沒有動機和國內的犯罪集團牽上線。”
    魏離不置可否:“那應錚呢?他可是應氏集團的現任當家人,為什麼他的嫌疑反而比他兒子還小?”
    丁允行鄙視地瞥了她一眼:“我發現你真是一點也不關注新聞熱點啊。”
    他從兜裏掏出手機,三下五除二打開頁麵,遞到魏離跟前。魏離還沒接過,打頭一行巨大的標題“應氏掌舵人昨晚突發急病入院”已經撞進眼裏。
    她再仔細一看新聞發布時間,發現那是一個多月前的舊聞,不由微皺眉頭:“那他現在呢?還在醫院裏嗎?”
    “要不然呢?”丁允行往後一靠,兩條腿十分沒正形地搭上書桌,就這麼不倒翁一樣在原地悠悠晃晃,“我還特意找朋友問了,人現在還在VIP病房裏躺著,據說情況不大好,一直昏迷不醒,隻能靠管子維生——就他現在這模樣,哪還有閑心到處興風作浪害人?”
    魏離沉吟不絕,也沒對丁總的推理發表觀點,隻是翻看著手裏那一打厚厚的資料。忽然,她的手頓住,從裏麵挑出一張紙來。
    丁允行伸長脖子一瞅,發現那是應氏創始人應唯源的生平履曆。
    他不明所以地抓抓腦袋:“不是在討論嫌犯是誰,你幹嘛盯著應老爺子不放?怎麼,覺得他長得帥?”
    魏離沒說話,她擰開馬克筆,在某一行字下畫出一條直線,又重點圈出一個地名。
    丁允行打眼一瞧,發現那被她圈出的兩個字赫然是——“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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