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六)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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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整整七天了。夏新宇還未有清醒過來的跡象。
林城亦在他床前守護了七天。
醫生說夏新宇內髒器官並未受損,外傷也並無大礙。當時昏迷是因為車身的擠壓,造成腦部缺氧的短暫性意識脫離。
因為搶救及時,加上他本身素質過硬,一切都恢複的很好。
至於為何遲遲沒有蘇醒,張主任回想了當天送過來的情景。
他表示,患者很可能在昏迷前受了嚴重刺激,以至於他的大腦皮層一直處於一種自我休眠的保護狀態,所以才遲遲未醒。
他又叮囑兩句,交代家屬要多陪他說話,幫他翻翻身,興許下一刻就會醒來。
林城自打那晚過後就沒說過幾句話。
第一次開口是懇求夏母讓他留下來照顧林城。
第二次便是懇請葉曉桐。
夏父夏母畢竟年紀大了,守不了夜。謝明和夏新勇倒是可以,不過他們白天公事纏身,抽不了身。
葉曉桐作為大家眼裏夏新宇的女友,自然要擔負起照顧夏新宇的責任。她當然也是義不容辭。
林城對著葉曉桐艱難並愧疚地開口。
“對不起,我想留下來照顧他。”
他清楚自己這樣說很過分,也知曉自己於她而言的尷尬立場。可他控製不了。新宇因為自己出的事故,而他更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不看著他。
盡管他會拿捏好分寸,更不會逾矩。可他麵對葉曉桐的時候,還是幾乎都要抬不起頭。
這些天的相處,葉曉桐也大致知曉了些林城為人的性格。
她不知道他原來是否就這樣。
話少,憂鬱。
照顧夏新宇的時候,十足十的溫柔仔細。有人在的時候,他停留在夏新宇身上的目光很短暫。多數時候,他都是沉默的。
某天的一個空隙,她從開水房回來。當她準備拉下門把進門的時候。
透過玻璃窗口,她看見他坐在凳子上,隔著一段疏遠的距離,支著一雙長腿,手上握著毛巾,望著夏新宇,那深沉壓抑卻依舊濃烈的眼神。
這天天氣很好,陽光落了滿室,鋪了他一層暖光,可他仍然有種格格不入的孤獨感。
她的心就那麼不期然地被刺了下,那是她第一次,為一個不相熟的外人而心疼。
她突然就覺得他和夏新宇是一類人。
可理智倏然而歸。
她想到這人結了婚,還有了小孩。按照夏新宇的意思,應該還有著婚姻關係。如果對一人的情深,會給另一個人造成傷害,那麼他從根本來講,就還是一個渣人。
她回過神,輕輕地按下了門把。
林城在聽到響聲的時刻就收回了目光。
他站起身,接過葉曉桐手裏的熱水瓶,轉身倒進桌上的臉盆裏。待霧氣散盡,擰了把毛巾,仔細地幫人擦拭起來。
葉曉桐斂下滿心的複雜情緒,她朝林城開口。
“我這幾天都有事,暫時都來不了了,新宇就麻煩你照顧了。”
林城朝他點點頭。
中午過後,夏新勇夫婦和他媽又來了趟。夏母提了家裏打包帶過來的吃食,對林城開口。
“孩子,先吃點東西。”
林城點頭道謝,一口一口認真地吃完。
夏新勇看林城長得麵熟,就一直以為,林城八成是新宇一個關係不錯的朋友。
他隻是有點奇怪他媽對他的熟稔,不過他長年在外,夏新宇交友圈廣,朋友也多,也就未做多想。
夜,裹著蕭瑟的秋風,呼呼作響。
林城起身將窗戶關上。
單人病房內,靠牆角的位置,有一張小小的躺椅。林城幾乎沒在那上麵躺過。
他將凳子朝夏新宇拉近了些。用手掌虛虛地扣在他臉上,伸出大拇指,輕輕地撫了撫他光潔的額頭。
“新宇,別貪睡了,你以前可很少賴床的。”
夜,越發深沉。
林城趴靠著床沿,淺淺的睡下。
熱,好熱。
皮膚連著身體的每一處細胞似乎都被炙烤著。夏新宇一直處於混沌的大腦,終於有了清晰的畫麵。
他看見於一片烈焰之中的林城,笑著對他說。
“新宇,我很想你。”
夏新宇瘋狂地想朝著他的方向奔去,可腿才剛邁出一步,林城突然就沉了臉色,嗬斥他。
“別過來。”
他痛苦地停下腳步。
“為什麼?”
炎炎烈火,燒的他指尖都在發燙。
他看見林城的眉眼輪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模糊下去。心髒一窒,似有濃煙堵住了他的咽喉鼻管,他無論如何也接不上那一口氣。
他焦躁地拍打著自己的大腿,意識在絕望地嘶吼著。
“別丟下我,林城,別丟下我。”
林城睡的很淺,似有預感般,他乍然一驚,倏的睜開眼。就著夜燈,他看見夏新宇痛苦地蹙著眉,手指一碰,驚得他立馬跑去叫了醫生。
值班醫生過來給他檢查了身體,又給他打了退燒針。
“晚上有可能還會反複,你多看著點。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他能燒一下反而是件好事,等這燒退下,他應該就能清醒了。”
林城稍稍放下心。
夏新宇燒的昏天暗地,大腦又陷入一片混沌之中,整個人焦躁不安。
直到一隻冰涼的手探向他的額頭,那份涼意帶給他莫名的安心力量,讓他一瞬間安定下來。
他下意識尋找那份涼意。
林城皺著眉,撤回手打算再裝點水幫他進行物理降溫。
夏新宇卻像被觸發了開關,指尖一動,眉頭越發地蹙緊。
林城敏銳的察覺到了。
他重新將手貼上他滾燙的額頭。夏新宇接受到了涼意,眉頭逐漸放鬆。
林城稍作猶豫,將身上的外套脫下。
深秋的夜,涼意可顯而知。林城隻穿著件單薄的T恤,待身上餘溫散去,他坐到床頭,將整個冰冷的身子貼近了他。
夏新宇看到,於一片火海中,林城如天神降臨般,將他一把撈出。
他甚至能清晰的聞到,林城身上那讓他癡迷貪戀的味道。那已然是一種滲入骨髓的感知,讓他為之癲狂卻又疼痛不已。
要有多愛,就有多痛。
他被燒的糊塗了,心裏突然就泛起了一陣委屈,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
但是他沒有。
即便隻是在夢裏,他仍告誡自己,眼淚隻是懦夫的表現,他不願別人看見他的脆弱,更何況是林城。
轉念間,他又有點開心。
平時他完全是用理智控製內心,隻有在夢裏,在無盡的夢境裏,他才可以肆無忌憚,隨心所欲。他可以完全順從本能,釋放內心最深處的渴望。
這種夢,他有多久沒做過了。
每每醒過來的時候,他都會拚命地回想,執拗的回想每一個細節,然後細細回味。
開始的時候,他會在無數個午夜中驚醒。因為他總會夢見林城一聲不吭,棄他而去的畫麵,留給他冰冷的淡漠背影。
後來,他夢見林城的次數越來越少。好不容易做一次,也夠他自虐式的回味許久。
他感覺眼皮很重很重,他想睜眼看看他,可無論怎麼努力,也隻是徒勞。
不過今天是個不錯的夢,他感受的到林城離他很近。
像他們還在一起那會兒,他的林城會溫柔的看他,縱容他的小動作,寵溺的揉搓他的頭發。夏新宇越發渴望地想要靠近那冰涼的溫柔裏。
林城深深的看著夏新宇。
多少次了,他隻能偷偷摸摸的躲在暗處望著他,那幾次的照麵他甚至都不敢直視他的雙眼。
他近乎貪婪地看著夏新宇,他將身體往後又挪了挪,待溫度下降,便再次摟上了人。
漸漸的,夏新宇呼吸開始變得平緩,身體也不那麼燙了。
兩人的心跳聲在靜謐的黑夜中,彼此交纏。
夏新宇終於退了燒,安穩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