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七)再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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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當下,一個穿著便服的年輕男人,騎著外賣專用的小電驢,將車開到馭成集團大廈樓下。
男人身姿挺拔,穿著普通的T恤牛仔,戴著一頂鴨舌帽。他將帽簷壓的很低,看不太清容貌,露出的下巴線條流暢。
他從盒子中取出滿滿兩提的外賣,徑直走到公司前台。前台小姐將登記簿遞過去。
“哎,你們家換人送啦,今天怎麼沒穿工作服啊。”
林城簽字的筆稍微頓了頓,“嗯,店裏忙不過來,就多招了幾人。”
前台小姐被他的嗓音蘇了一把,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兩眼。正好對上林城微抬起頭的臉。
林城朝他禮貌地笑笑。
“天那,你看到沒,現在送個外賣的業務水平都這麼高了?”
“是啊是啊,他家叫什麼來著,我以後要天天點他家。”
倆小姑娘盯著林城離去的背影,竊竊私語著,語氣中充滿了少女的純真與雀躍。
林城進了電梯,送了每一層的餐點。直到電梯數緩慢上爬,停到數字十一的時候。
他緊了緊手中的袋子,緩步走了出去。
百葉窗半拉而下,露出一小截茶灰色玻璃。透過縫隙,林城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頭發比記憶中短了,眉眼更深刻了。
此時那人正坐位置上,應該是在聽員工彙報工作上的事吧。
他一直知道,他會成為一個優秀的人。事實亦如此。
林城的帽簷壓的更低了,遮去了所有情緒。他低著頭,打算敲門進去的時候,正逢裏麵的人出來。
那人似乎下了一跳,“哎,送外賣的?”
林城點點頭。
“給我吧,我送進去,你可以走了。”
林城抬頭看了那人一眼,那人也在打量著他。他伸手過去接,林城卻拽著袋子,始終沒有放手。
那人疑惑地又看了看他。
終於,林城鬆了手,對他點點頭,道了謝。
謝明拎著餐盒折返,暗自嘀咕著些什麼。
“嘀咕啥呢?”
“哎,剛送外賣那人看上去好奇怪。”
夏新宇掰開筷子,交叉著隨意劃拉了兩下。隨口問,“怎麼奇怪了?”
“不知道怎麼說,看上去就不像個送外賣的。”
夏新宇笑了,“怎麼就不像送外賣的,這送不送外賣還能從麵相上看出來?”
謝明噎了下,對他甩甩手,離開了辦公室。
馭成辦公大樓,最近又多了個話題,供女員工們消遣。那就是瑤家酒樓新來的外賣小哥。
人帥腿長氣質好,她們調侃,光是就著他的顏值,就能多吃兩碗白米飯。
林城自打第一回送餐的時候見著了夏新宇,餘下這幾天並沒有見到人。
他想的有點出神,拐彎的時候沒仔細看,一輛轎車迎麵而來,他趕緊將車把往旁邊用力一帶。車尾還是蹭到了對方車上。
他整個人被甩到了地上,東西亂七八糟灑了一地。
車上火急火燎下來一個人,正是謝明。
“哎,你怎麼開車的,看不看路啊。”
林城坐地上,大致活動了下身體,側腰被車身砸的狠了,他暫時起不了身。手臂也被劃了個道兒,他看了眼,範圍挺大,不過傷口應該不深。
謝明看了眼那人淌血的手臂,以及慘白的麵色,嚇得說話都打了磕巴。
“你,你沒事兒吧。”
林城搖搖頭,打算先緩過那陣疼痛。
夏新宇接完電話,立馬也下了車。
“廢啥話,趕緊扶人去醫院。”
他和地上的人目光對上了,霎時,整個時空仿佛都安靜了下來。
喧囂的街,看熱鬧的人。
日頭毒辣,他看著那人嘴唇輕抿,汗水順著臉頰劃落。英挺的眉眼似乎一點兒都沒有變,又似乎變得更深沉了。
普通的白t和長褲,在他身上就有著不同的味道。那是他特有的氣質,清冷內斂,還帶點兒書卷氣。
林城緩過那陣疼痛,慢慢從地上爬起。帽子被甩到不遠處,林城沒去管他。
他抓了抓頭發,平靜地回答。
“沒事兒。”
夏新宇設想過無數次和林城重逢的畫麵,情境。卻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是這樣的。
他從車上拿了水和幹淨的帕子,走過去,仔細幫他衝洗了傷口。他伸手扶他。
“送你去醫院。”
他的眼睛瞥過他手臂的傷,眼睛一陣刺痛,記憶仿佛突然重疊。他憶起年少時,那人曾用胳膊為他擋下一刀,滿手臂的淋漓鮮血。
手突然就有點兒不受控製地顫抖。
“沒事兒。”林城又重複了句。
沒有惡毒的謾罵,也沒有相互的指責。看熱鬧的人群,看了場不算熱鬧的熱鬧,人群慢慢散去。
“看你下回開車再打岔兒。”夏新宇看著謝明。
謝明委屈地想喊冤,但他看得出夏新宇這下心情不好,他有點意外。他是他的戰友,也是幫他一同創辦馭成的開創人。
夏新宇這人做事認真,但平時都是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鬆散模樣,很少看見這人真生氣的模樣,還真稀奇。
所以,他很識趣地閉了嘴。
他又看了眼林城,誠懇地道歉。
“是我的錯,我來善後,哥們對不住了啊。”
林城也說,“不賴你,是我大意了。”
夏新宇坐進駕駛室,林城坐到了後麵。
車內溫度打的很低,放著時下流行的音樂。
……
心碎離開轉身回到最初荒涼裏等待
為了寂寞是否找個人填心中空白
我們變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今後各自曲折各自悲哀
隻怪我們愛得那麼洶湧愛得那麼深
於是夢醒了擱淺了沉默了揮手了卻回不了神
如果當初在交會時能忍住了激動的靈魂
也許今夜我不會讓自己在思念裏沉淪
……
夏新宇有點兒煩躁,用力按了幾下按鈕,換了好幾首歌。他扣上安全帶,啟動了車子。
兩人的視線在後視鏡對上,又不約而同地移開。
“身上有哪裏傷到嗎?”
“沒……大概就腰側撞了下。”林城望著夏新宇看過來的眼,改了口。
夏新宇皺了皺眉,又加快了車速。
“你現在……做這個?”
“朋友酒樓開業不久,來幫個忙。”
窗外炙熱的太陽,平地而起的高樓,嘈雜的聲響。都被隔絕在這一個小小的空間外。
車內的兩人,都分外安靜,隻有輕緩動人的情歌淺淺吟唱,似乎在訴說著什麼。
林城靠著後座,用夏新宇給他的帕子,單手捂著傷口。
夏新宇扣緊握著方向盤的手,認真地開著車。
七年後的第一次重逢,兩人並沒有多少話。又或者,有太多的話,此時此刻,不知從何說起。
夏新宇比自己想象的要平和。
對於林城,他痛苦過,埋怨過,頹廢過,卻從來沒有記恨過。他對他,永遠都恨不起來,即便是一聲不吭的離去,杳無音信的七年。
他是他年少時光裏,做過最美的一場夢。他付出過最炙熱的真心,也收獲了最溫柔的回應。
靜謐狹小的空間內,唯有歌聲不曾斷過。
醫院裏從來就不缺人,今天又是周末,大病小災的都一股腦兒的往裏跑。即便是先前就打好了招呼,還是折騰了半天。
謝明那邊處理的很快,將人電瓶車收拾好,給姚家酒樓去了電話,大致說了下情況。
自己車子這邊就更簡單了,打了個電話給下麵,直接拉自己店裏修去了。
謝明騎著小電驢往醫院的方向開去。
“哎,我說那小哥眼熟,不就是上回辦公室門口撞見那個。”
到了醫院,林城還在拍片,謝明就將剛路上撿到的皮夾遞給夏新宇。
“應該是那小哥的,你待會問問。”
夏新宇準備接過的時候,剛好有人經過撞到他,錢包摔到了地上。那人抱著個半大小孩,急匆匆地往兒童診室衝去。
錢包被撞的散開,裏麵掉了些錢出來。
夏新宇蹲下身子,一一撿起。當他準備合上的時候,看見了錢包夾層裏的一張照片。是個小男孩,約莫三四歲,模樣周正可愛。
夏新宇腦袋轟然一下就炸開了。有千思萬緒怕上心口,絞纏的他幾乎緩不過氣兒來。
謝明好奇地往前一瞅。
“嘿,我說這哥們兒兒子都那麼大啦。這一看,將來保準又是個大帥逼啊。”
夏新宇手指一顫,啪一下就將皮夾合上。
他冷漠地掃了眼謝明。
謝明立馬噤聲。
得,自己這又是哪兒得罪了這人了?
夏新宇站起身,神色恢複如常。握著錢夾的指尖,卻因用力而有些許泛白。
林城出來,夏新宇將錢夾遞過去。
“你的?”
林城看了眼,點點頭,伸手接過,隨意往褲兜裏一揣。
檢查結果並無大礙,手臂傷口也不深,醫生給上了藥,也不需要包紮。
鈴聲再次響起,夏新宇接通了。他應付了幾句,抬頭看了眼林城望過來的眼。
“你先忙去吧,我真沒什麼事兒。”
夏新宇點點頭,謝明立馬也跟著離開了。
隻有夏新宇知道,自己那幾乎落荒而逃的倉惶背影,有多狼狽。
忙了一整天,夏新宇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了家。調好水溫,他胡亂衝了個澡,腰間隨意係了條浴巾。他拉開抽屜,拿上煙和打火機就去了陽台。
深沉的夜色,寂寥的風。
夏新宇點燃了一支煙,隨著跳躍的火光,往事也似潮水般湧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