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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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那天起,肖以冬便開始一直住在我這兒,對我比以前更細致,像是照顧一個病人似的。盡管我說過很多次我真的沒事,那天在南角彎胡同裏發生的不過是一場意外,可是他還是堅持著每天下班都要來我這裏。
    從中關村到崇文門並不是一段很近的距離,更何況是在晚高峰擁堵的路況下。
    說實話,我挺感動的,雖然我覺得如果是出於對我心懷十年前那件事的擔心,他完全沒必要這麼做。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八月底,我們律所終於要搬家了。
    “池浩,頭兒叫你去辦公室。”這天下班前,衛光宇神秘兮兮地抱著紙箱子走過來,一邊把他辦公桌上的東西往裏放,一邊神秘兮兮地跟我說。
    “哦,好。”我停下手裏收拾的動作,去了辦公室。
    “這份文件,替我保管好。”衡律在我進門後,從抽屜裏拿出一個文件袋放在桌上。
    “這是?”
    我拿起文件袋,覺得似曾相識。
    “M503。”
    我一抖,又把文件放回了桌上。“這……”
    “你知道它的重要性吧。”衡律不緊不慢地說。
    “給我……為什麼讓我保管啊……”我緊張地把手背到身後。“我……”
    “別害怕。”衡律看著我,“這案子馬上就要二審了,這份文件其實已經沒那麼重要了。但是……”衡律師看著我,緩緩道,“咱們所馬上就要搬了,這份文件放在保險櫃裏並不安全。所以我把它交給你,你先替我保管幾天,等咱們所東西歸置齊全了,再送回來。”
    “小池啊,”見我不語,他繼續道,“你跟著我也快兩年了。這兩年裏你工作認真細致,做事踏實,不像衛光宇那個小子,聰明是聰明,但是一天咋咋唬唬不讓我清淨。總之就一句話,這東西,交給你,我放心。”
    我拿起了桌麵上的牛皮紙文件袋,“謝謝……謝謝您。”
    回到辦公室,衛光宇不在。我立馬把這份文件收進了公文包裏,把拉鏈拉到最靠邊的位置,恨不得再加上一把鎖。
    窗外的風已經沒有那麼悶熱了,太陽落山以後,昏黃的天際吹來徐徐涼意。我把辦公桌上所有的東西打包裝箱,看著搬家公司一箱箱搬進貨車,又送走了衛光宇,才去了地下停車場,準備開車回家。
    “據悉,被業界稱為‘世紀訴訟’的率鼎科技訴鋒朗科技的知識產權侵權案,將於七日後在北京知識產權法院二審開庭。一審鋒朗科技被判敗訴,賠償率鼎3。8億元人民幣。如今二審開庭在即,雙方都不約而同地保持沉默,為這場即將到來的終審判決增添了不少神秘的氣息……”
    我發動車子,哼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嗬,什麼神秘氣息,狗咬狗而已,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二環路堵成血紅,我百無聊賴地換著收音機的頻率。
    舒程突然打電話來了。
    “喂,池浩,幹嘛呢?”
    “在路上,怎麼了?”
    “今晚我可不可以去你家蹭飯呀?”他語氣柔軟,透著懇求,“林向的女朋友來了,我總覺得我在這兒特別不合適……”
    “他把女朋友接來了?”
    “我也不知道啊,他女朋友氣勢洶洶的,一副來找林向算賬的架勢……”舒程頓了頓,“拜托啦,好不啦,讓我去你那兒待一會兒。”
    “行,正好我晚上應該沒什麼事兒。”我想到中午的時候肖以冬發微信說今晚會加班,很晚才回來,就應了舒程的請求,“那你過來吧,一會兒我就到家。”
    “嘿嘿,我其實已經在你家門口啦!就等你的口諭呢,”說著,電話裏傳來一陣按密碼的聲音,“我進來了!等你哈!麼麼噠!”
    “靠,你丫……”我話音未落,舒程那個臭小子已經掛掉了電話。我笑罵道,“你還真不客氣。”
    到家,舒程已經點好了外賣,炸雞薯條什麼的擺了一桌子。
    “池浩,回來啦,快來吃,這雞柳還熱著呢!”
    我黑著臉放下衣服,“你特麼不是說等我回來一起吃的麼?怎麼還點上外賣了?看你這架勢,都快讓您掃蕩幹淨了吧?”
    舒程擦了擦手和嘴,站起來接過我手裏的公文包,“我這不是餓壞了嗎,這一路地鐵擠的我喲……”
    我撇了撇嘴,把他手裏的公文包拿回來,拿出那個牛皮紙文件袋,“你先吃,我放個東西。”
    “什麼呀這是?”舒程眨巴著眼睛跟著我走了進來。
    “你家住海邊啊,管這麼寬?”我回頭白了他一眼,“吃你的東西去。”
    “我等你一塊吧。”
    我沒說話,在臥室床邊的書櫃裏打開最上層的櫃門,把文件袋放了進去。轉過頭,發現舒程還沒走。
    “你幹嘛啊?盯梢似的。”
    “看你是不是趁你老公不在的時候偷藏什麼小秘密。”舒程說著,指了指我對麵的床上,“你看,肖以冬送你的那頭熊也滿臉懷疑。”
    “懷疑你大爺,這是商業機密,走走走,吃飯吃飯。”
    我拽著舒程的脖子就把他往客廳裏拽。我感覺幾日不見,舒程似乎又胖了,仔細一打問才知道,原來這小子吃了將近一個月的麥當勞。
    “你天天吃那些,怎麼來了我這兒還吃這個。”我有點嫌棄地抓起一盒薯條。
    “你不知道,最近壓力太大了。最近和美國貿易戰打的,全公司上下人人都緊繃著,就連平常吃飯的時間都被壓縮了……”舒程說著,拿出漢堡,拿掉最上層的麵包,擠了一大堆番茄醬之後又把麵包蓋上,“別說,最近我覺得這種東西還挺好吃。”
    我看著他,想起大學畢業的時候拉著我辦健身卡那個舒程,那個一遍遍教育我要練出馬甲線人魚線的那個舒程,是不是也被現實磨去了什麼?
    正想著,手機突然響了。肖以冬打來的。
    “喂,寶貝兒,幹嘛呢?”
    “吃飯呢,你不是在開會麼?”
    “啊,是,本來要開會,結果臨時取消了。我一會兒回去,你有什麼想吃的麼?給你帶個味多美的蛋糕?”
    “不用了,你吃了麼?要不要你回來我給你做點吃的?”
    “小媳婦樣。”舒程在一邊道。
    掛了電話舒程“哎喲哎喲”叫喚著,說自己在哪兒都是大電燈泡,收拾好東西撂下一句“我去三裏屯蹦迪了”就走了。
    舒程走了沒多久,外麵下起了雷雨。
    噼裏啪啦的雷雨打在窗戶玻璃上,外麵的世界模糊一片。糖塊吃飽喝足,趴在窗戶邊,看著外麵的大雨,嗷嗷叫了兩聲。
    肖以冬回來的時候,頭發上,身上,全都濕透了。
    “池浩……”
    “你怎麼回事兒?沒帶傘嗎?”
    “沒,出門以後才下的雨。我讓小喬把我送到你們小區門口,就自己跑過來了。”
    我皺眉,看著他解下領帶脫下濕衣服。
    “怎麼不跟我說一聲?我拿把傘下去接你啊。”
    “不用。”他攬上來,身體帶著潮濕的寒氣,嘴唇卻溫熱而滾燙地在我唇上遊走一番,肆意撩撥後,眯了眯眼睛,“你淋濕了,我舍不得。”
    “著什麼急啊,等雨停了再來不好嗎。”
    “我……”他看著我,頓了頓,“想早點見到你。”
    “今天是怎麼了啊,肉麻兮兮的。”我掙開他的懷抱,掐了掐他的臉蛋,“熱水放好啦,去洗個澡吧。”
    他笑,“好。”
    待他洗完,我正在客廳陪小糖塊玩那顆被咬的凹痕滿布的網球。餘光裏,他擦著頭發的動作停了停,走到我身邊。
    “池浩,”肖以冬道,“那個……”
    “嗯?”我把糖塊放回地上,站起來看著他,“怎麼。”
    “你能給我……彈段琴嗎。”
    “啊?”我笑,“這個時間?”
    他咬了咬嘴唇,“嗯。”
    “噗,我怎麼覺得你今天這麼不正常啊。”我笑,“哪根筋搭錯了,突然想聽我彈琴。”
    他抿了抿嘴,在我臉上印下一吻,“好不好嘛。”
    “好好好……”我承認,這個一米八五的大男人一撒嬌,我骨頭都要酥了。像是在外凶猛的雄獅,蟄伏在懷裏溫順可人一樣。
    “想聽那首?”
    “都好。”
    我打開琴蓋,思索了一會兒,手指落下的時候,不自覺地浮現出了那首曲子。
    Riverflowsinyou,在你心裏流淌的河。
    上次給他彈奏這首曲子,還是大概快一年前,我們剛剛重逢的那段時間。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心境,演奏的曲子就會不一樣。手指拂過的琴鍵,有時候像冰冷的岩石一樣生澀,有時候像絲綢一樣柔順。
    唯獨肖以冬在的時候,手指像滑在滾滾清泉之上,琴音翩翩,讓心都跟著變得澄澈而透明。
    一曲奏畢,在轉過頭來,卻發現他紅了眼眶。
    “怎麼了啊。”
    “沒什麼,就是想起了第一次看你彈鋼琴的時候。一眨眼都十多年過去了,時間過得太快了……”
    “是啊,太快了。”我合上琴蓋,轉過頭,“我剛才就有種錯覺,好像我就是十年前那個在舞台上彈鋼琴的池浩,轉過頭來,還是能看到你。”
    他沒說話,深深地看著我。
    被他突然這一下子,弄得我也跟著傷感起來。
    他抱住了我,很緊。房間內靜默無聲隻有心跳的微微震動,透過胸口彼此傳達開來。他的之間劃過我的發絲,動作很輕。
    愛是靜靜相對,世界別無其他。
    晚上洗完澡,剛躺下他便抱了上來。
    “你今天是怎麼了。”我問,“怎麼怪怪的。”
    “有麼。”他道,“可能是明天又要出差了,見不到你了,心裏很慌。”
    “出差?去哪兒?”
    “西雅圖。因為項目開發在美國因為貿易戰的關係受到了不小的阻力,所以這次派我過去是救急……”
    “哦,”我想起了自己曾經一個人坐飛機十五個小時橫跨太平洋的經曆,“自己麼?”
    “公司一大幫人呢,放心。”他聽出了我的擔心,“就我這英語水平,至少也得帶個翻譯什麼的吧。”
    我轉過頭,看著他,“我去你們公司吧,給你當翻譯去。”
    夜色裏,我方佛瞥見他眼裏閃過的一絲猶豫,淡淡的一晃而過。
    “不行。我們公司太忙了,又天天出差,你去了,我得心疼死。”
    “可是這樣我們就能天天見麵了啊。”
    他依然搖頭,把我攬進懷裏,“哪怕你不工作,我都能養活你,何必要去受罪。”
    “可是……”
    “好啦,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不要再提了。”
    我後半句“我還沒去過你公司”被生生堵了回去。我無所謂地歎了口氣,說:“好吧。”
    他抱著我,愈發收緊。他身上很熱,從以前就這樣,冬天抱著我的時候很舒服,像個大火爐。時值盛夏,他依然緊緊貼著,讓我有些呼吸不暢,額角也開始冒汗。
    我伸手去夠空調遙控器,卻在這時候聽見他身後迷迷糊糊的聲音。
    “池浩……你覺得,咱倆現在這樣,是真愛嗎……”
    我笑,在他胸口蹭了蹭,“咱倆要是都不算,還有誰算?那些異性戀都少有真愛,更何況同性。所以遇到你……我真的很幸運。”
    “是麼……”他混沌地迷糊道,“我以前……都不相信真愛存在呢……”
    說罷,他睡著了。
    我把空調打開,徐徐的涼意從四麵八方湧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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