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男子也緩緩轉過身來，蘇馨棠又覺得胸口一陣悶疼。完全可以確定，這種疼痛絕對不是因為受傷。
    她著意看了兩眼，發現正是一白麵書生，一雙微圓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似乎不滿劉老三媳婦兒言辭間的輕浮。讀書人嘴聽不得孟浪之言，這男子也不例外。
    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蘇馨棠才將這雙桃花眼與原主記憶裏的信息對上號：這書生是老劉家第六個兒子劉蘊朗，在村裏私塾教習字，年紀輕輕考上童生，村人談起他來都津津樂道。
    原主與劉蘊朗的關係怕不是相視這麼簡單，但現下這不是最重要的。
    分明見到劉蘊朗麵露不愉，劉老三媳婦兒卻是潑辣慣了的，秋奎吼她那句，她火性早便上來了，自然不會留到隔天再發：“孤男寡女大清早悄悄麼麼地從山上下來，衣衫不整、一身露水，也不知晚上都做了寫什麼見不得光的事，都不知道避著點人。”
    劉老三媳婦兒嗓門大，拔高的嗓音更是惹人注意，這一開嗓半個村子都能聽見。村裏少不得愛看熱鬧的，聽她一吆喝便陸陸續續有人圍上來，當中有些好事的，也不看蘇馨棠身上的傷，便對著兩人指指戳戳，那輕蔑的眼神仿佛兩人苟且這事已經昭然若揭。
    秋奎氣不過，便要爭辯，卻被蘇馨棠一把拉住了。
    不多時，人群眾擠進來一女子，一把扶住蘇馨棠，仔細打量一番，轉頭就是幾個眼刀子直奔劉老三媳婦兒，開口時一字一頓、字正腔圓：“少含血噴人！分明是你們指使人將棠棠丟在山上，如今卻來惡人先告狀！是我央奎子哥上山找人的，也不知道誰齷齪心思，還專等在這自作聰明！”
    女子情緒激動，聲音自然也不低，一眾村民可是聽了個一清二楚，可這姑娘懶得去管，隻一臉擔憂地上下打量著蘇馨棠：“棠棠沒事吧！你娘可擔心死了，這一身泥，快給我看看傷哪兒了？”
    蘇馨棠趁機打量這姑娘一番，看這親昵，八成是原主的好閨蜜。隻是這姑娘卻與原主相反，原主懦弱，她卻有些強勢了。想來這姑娘在村裏人緣尚可，她一開口立即就有人小聲議論，指指戳戳的對象有變成了劉老三媳婦兒。
    ‘橫豎一群窮極無聊的吃瓜群眾，少嘀咕兩句積點口德不好嗎？’蘇馨棠心裏直翻白眼。
    “三嫂！他們所言當真屬實？”劉蘊朗本就不喜他這潑辣好事的三嫂，這會兒聽到這麼樣事，原本不悅的臉繃得死緊。
    別看家裏媳婦這樣，劉老爺子治家嚴謹，劉老三媳婦兒害怕事情捅到公公那兒她也討不了好，隻好硬著頭皮矢口否認：“這話說的。都是一同上山的，腿是她自個兒的，她不願意下來，難不成還指望我們背她下山？”她尚不知原主一死，現在的蘇馨棠早不同往日，說話間還不忘甩幾道威脅的目光，篤定了蘇馨棠不敢說實話。
    原主性格軟，又因為家裏勢弱多有自卑，被劉老三媳婦兒欺負了也不敢申辯，總吃啞巴虧，可蘇馨棠憑啥便宜了這臭婆娘，指著她厲喝一聲：“你這時候話頭轉過來了，喊冤叫屈的。昨兒傍晚硬是讓我在山上等著不許下山，說我敢動彈你們繼續整治我，害得我差點成了群狼口中餐的，敢說不是你們？！”說話間，她就擄起袖子。
    胳膊上顯而易見的青紫痕跡，顯然這傷還很新，加上蘇馨棠那一聲“整治”，那一句“群狼口中餐”，眾人也顧不得深究這傷究竟從何而來，隻當是劉老三媳婦兒指示人打的。
    打人不可能隻打一條手臂，手臂上連片的青紫，身上想必也少不得更多傷，加之蘇馨棠一身髒亂、秋奎卻尚算整齊，眾人已經將這一身傷與劉老三媳婦兒等人聯係到一起，幾乎清一色地感歎蘇馨棠命大，譴責劉老三媳婦兒鴞心鸝舌。
    ‘無論古代還是現代，都一樣。說句閑話又不用負責，想怎麼說怎麼說，根本不需要考證。’原本搖擺不定的眾人，如今態度差不多一麵倒，這事蘇馨棠樂見。
    “小棠，傷得重嗎？”看到那一片觸目驚心的青紫，劉蘊朗大吃一驚，目露擔憂打算走近看看她的情況。
    蘇蘭馨卻佯作關心，硬是擠到兩人當中，咬著一口銀牙猛瞪了蘇馨棠一眼。劉蘊朗向來很知禮數，男女之間須得保持距離，因此隻能不尷不尬地僵立當場。
    瞧著蘇蘭馨瞪人那眼神，蘇馨棠真擔心她眼珠子脫框，凶狠程度仿佛有深仇大恨的表情，怎麼活像被搶了情郎的怨婦？
    蘇馨棠心下嗤笑，渾身一抖裝作害怕，後退一步、身形一晃將她凶戾的表情暴露給身後的圍觀群眾，成功將指指戳戳的目標又引到蘇蘭馨身上。
    一人坐實了受害者名頭，另外一邊則是兩個始作俑者。
    心知大勢已去，但劉老三媳婦兒又怎麼會束手待斃。她將常年經營的潑辣發揮到極致：“說得倒像是我們欺負人一樣，你莫不是傻的，等不來人就一直在山上呆著，若是我們忘了呢？天黑了也不懂得下來，讓狼叼走了也是活該，鬼知道你們那一夜在山上幹了什麼，你那一身傷是怎麼來的！”
    “往常上山下山的路，就那麼一條，你們叫我在路上等著，卻從另一麵繞遠下山，我就不信你們回來時候，就沒人看見！”蘇馨棠哂笑一聲，“說是忘了鬼才信。”
    蘇蘭馨和劉老三媳婦兒麵麵相覷，怔怔地看著態度與往常大相徑庭的蘇馨棠，心想往日整治她跟捏麵團似的，從來沒有半點不服帖，今兒怎麼突然換了個人一樣牙尖嘴利起來了……
    “依我看，你不下山就是等著幽會情郎，瞧瞧你們下山時候手牽著手，真的當人瞎麼？”劉老三媳婦兒獰笑一聲，繼續胡攪蠻纏，這罪是打死不能認的。
    隻是這次再沒人信她，打從她承認知曉原主一人留在山上的時候，在眾人心裏儼然已經不占理了。無論什麼年代，輿論總是傾向於弱者的，蘇馨棠很滿意自己賣慘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