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上治對這類奏折一律駁回，後來實在是沒那個性子看這些東西，幹脆連回都不回，直接令人燒掉。虞上治對高、衛明顯的保護引發了老世家更為猛烈的進攻，兆平十二年四月，群臣逼宮，文武圍困上書房，以至於一連多日虞上治“政令不出，水米不入”，完全封閉了與外界信息通信的渠道。
    虞上治震怒，下令京禁軍入宮勤王。不料京禁軍在這段時間裏發生火並，老世家勢力大獲全勝，京禁軍進宮後直接軟禁虞上治，將皇帝身邊的親信屠殺殆盡。
    此時久居深宮的太後張佩嫻突然發聲，昭告天下，皇帝病重，太後為國是垂簾聽政。隨後不久，高九道、衛達倫等人被罷相並監禁在家，之前的一係列新政全部廢除。
    在完全控製住高、衛等人後，張潤與張太後會麵，認為應當斬草除根，於是立即派兵包圍高、衛二府。就在此時，北疆急報，北戎大舉南下，高九道之子、北大營統帥高喻義與鎮北大將軍毛奪發生火並，已掌握了全部鎮北軍軍力。老世家大驚，無奈北戎大軍來勢洶洶，加上鎮北軍實力太過強悍一時動不得，隻得先放過高府，將所有怒氣全部撒在了衛府之上。
    中原衛氏，一夜覆滅。
    “四公子，在下隻能送您到這兒了。”辛午把衛季子從背上放下來，忽然側耳聽到遠處的馬蹄聲，“四公子，沿此向北，翻過亂葬崗，再過一條小溪，有一片樹林子，林中有座廟，我南下之時曾於那處棲身，甚為隱蔽，鮮有人知，公子可去那處稍作休整。追兵在後，在下必須引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言罷，轉頭看向衛小北，“四公子今後便交付與你。”
    “就此別過。師伯保重。”
    “好。告辭。”話音將落，辛午飛身躍離，消失在蒼茫夜色之中。
    “公子……”
    “……走吧……”
    衛小北立即背起站都站不穩的衛季子，匆忙向亂葬崗跑去。
    中原城的屠戮還在持續，沒多久，衛府四公子出逃的消息便傳到了宮中。
    “廢物！一群廢物！”坐榻上雍容華貴的女子憤怒地捶打著案幾，“給哀家追！活了弄死，死要見屍！”
    “喏。太後息怒。”大太監樂百年連忙叩首，“天網恢恢，那個四公子是逃不出手掌心的，太厚大可放心——不過，這太子……”
    “太子還不能動。”太後皺了皺眉，依靠在坐榻上，“現在鎮西軍還沒收回來，貿然動太子，怕是要生事端。”
    “太後可是要先動……”
    “衛氏收拾幹淨之後，暫時誰都不動。”太後有一下沒一下地用指尖點著扶手，“北邊兒安穩了再說。”
    “喏。”樂百年應下，“還有一事——中元宮那邊兒……”
    “皇後突發重疾，於今夜子時暴斃。”太後閉了閉眼，“哀家累了，你們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
    “喏。”
    衛季子趴在衛小北的背上，先前在荷花池裏泡了好久，而後匆忙趕路吹了吹風，現下有些發熱。衛季子迷迷糊糊看著兩旁匆匆閃過的白骨亂墳，心中不是個滋味。
    今天早上，大哥衛伯子剛剛病故。原本衛伯子身體就不好，家族生變，心火難平，身子雪上加霜。朝廷有令，衛府不得與外界交互，別說看病，吃穿用度都是問題。父親二哥他們苦苦哀求，終換來的是棍棒相加，最終活生生把衛伯子拖死在了病榻之上。
    衛季子燒的愈發糊塗，眼前滿是滅門令下發之後那個京禁軍衛兵把大哥遺體從靈柩中拖出來斬首時的獰笑，還有最後看見二哥直挺挺跪在荷花池邊穿刺過胸膛的刀槍……
    “因帝王家而榮，故因帝王家而死。”
    “因帝王家可榮，故因帝王家可死。”
    衛季子仿佛聽到小時候父親經常跟師父辯論的話。父親說，衛府承蒙天恩，一切榮華富貴都是天家聖人的恩澤，衛氏後人務必忠君效命，矢誌不渝；而師父卻說，家族之盛衰，如禽鳥之擇木，木高則登頂，木頹則勢傾。木於其本不可動，鳥於其身尤可活，良禽擇木而棲，能臣擇君而效，此萬古不變之理。
    兩族都這麼說的，也都那麼做的。
    可是到頭來，誰又有了好下場呢？
    這天下，終究是不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