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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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少爺,奴婢……這就去辦。”小文說,她想著公孫明日為什麼會讓宮琦良坐上自己的位置,退出了房間。
宮琦良坐在公孫明日的位置上,覺得簡直如坐針氈,他寫一會兒,不時瞅瞅公孫明日在做什麼。“再不專心,就先不用寫,靜坐兩個時辰,晚飯也不必吃了。”公孫明日忽然說。
宮琦良忙將視線收回,專心摹寫。
他摹寫完一遍後,公孫明日連看都沒看,便叫他繼續寫。直到宮琦良寫了十來遍後,公孫明日才稍稍看了一眼。
“繼續。”他說。
宮琦良不敢多言,也不敢問他自己哪裏寫的讓他覺得不好,隻能又坐下繼續寫。
屋裏彌漫著淡淡的千和香氣,宮琦良聞著那香氣,覺得內心無比沉靜,加之他是一個善於忍耐的人,因此即使已經寫了快兩個時辰了,他也並不急躁。
此時,夜已經降臨,月兒在蛐蛐聲的鳴叫中醒來,升上了西窗。
桌上整整齊齊的擺放著宮琦良寫了將近三個時辰的詩,公孫明日放下書,見宮琦良仍舊端坐著在摹寫,便讓他停下,拿起了他最後寫的字。
“嗯。”他微一沉吟,沒說什麼,讓宮琦良可以去吃飯了。
結束了嗎?宮琦良心想,他見桌上堆著的自己的寫的字,猶豫了幾秒鍾,問公孫明日道:
“少爺,這些詩……奴才可以都拿走嗎?”
“可以。”公孫明日說,離開了書房。
宮琦良感到些微欣喜,將那些字收好之後,又將公孫明日的書桌收拾了,帶著公孫明日喝茶的茶杯離開了他的書房。
到了堂廳時,他見公孫明日正坐在桌前,筷子和碗都還未被動過,桌上放著兩個素菜,都已經沒有熱氣了。小文站在他的身後,一臉怨氣的看著宮琦良。
“為何來的這麼遲?”公孫明日問。
“奴才方才在收拾書桌,所以才來遲了,讓少爺久等,實在抱歉。”宮琦良說。
“無妨,坐。”公孫明日說。宮琦良便怯怯的坐下了。
小文有心發作於宮琦良,但此時公孫明日在場,她不敢明著來,便說:“少爺等了這麼久,菜已經都涼了,讓奴婢去把菜熱熱吧。”話是對著公孫明日說的,但眼睛卻是瞪著宮琦良的,宮琦良愧疚的低下了頭。
“不必。”他拿起筷子朝盤中夾菜,宮琦良也拿起了筷子,但猶豫著始終沒有下手。
公孫明日見他還不夾菜,便說:
“父親大人既已準你與我同吃同住,你自不必太過拘束,自然行事便是。”
“是,奴才謝謝少爺。”宮琦良試探性的夾了一口菜,慢慢嚼著。不時抬起眼睛偷偷觀察公孫明日的表情。見他仍舊是那副冷漠的神情,宮琦良還是有些心虛,一小塊一小塊的夾菜,動作不敢太大。
待公孫明日吃完後,小文又端上了一個碗,說:”少爺,這是廚房做的西湖蓴菜湯,您趁熱喝了吧。”
公孫明日見之,問她:“為何隻有一碗?”
小文沒料到他會問,便說:“這碗湯是奴婢特地叫廚房為少爺做的,因此隻有一碗。”
公孫明日說:“父親大人已說讓宮琦良與我同吃同住,那在食方麵他同我也需當一樣,你下次當也為他做一碗才是。”他的語氣變得有些嚴厲,小文聽了隻好向他認錯,說是自己考慮不周。
公孫明日吃完飯後便先離開了,堂廳裏一時隻剩下了小文和宮琦良兩個人。
小文見公孫明日已經走了,便也忍不住怒氣了。
她見宮琦良仍舊慢吞吞的吃著,便朝他吼道:“喂,你吃快點!”
宮琦良加快了速度,但小文仍舊嫌他吃的太慢,她想反正公孫明日都已經走了,自己做什麼他也看不見,便說:“你吃的這麼慢,我不等你了,你等會自己吃完把東西收拾了,把桌子也擦了吧。我先走了。”
宮琦良不敢反抗她,隻好點頭道是。
小文便甩甩袖子離開了堂廳。
宮琦良吃完後便開始收拾碗筷,還有擦桌子。他知道小文為什麼會這麼生氣,就連他自己,對於今天公孫明日對待自己的做法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雖然公孫允文說是允許自己與公孫明日同吃同住,但宮琦良壓根就沒想過真的要這麼做。要是公孫明日能夠允許他念書時自己在一旁聽著,自己便已經很感激他了。他根本就不敢想能夠與公孫明日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
但更令他想不到的還在後頭,他收拾了東西,剛回到自己的房間。屋子的門忽然被拍響了。
他急忙打開門,便看見一臉氣憤的小文正站在門前。
“東西收拾好,少爺讓你搬去他屋子的外間住。”
“啊?”
“啊什麼啊,快搬!”小文說完便砰一聲把門關上了。
宮琦良心裏納悶,隻好收拾東西,搬到了公孫明日屋子的外間。
他到時,見裏間的燭火仍舊燃著,公孫明日正坐在燭旁看書。
“少爺。”宮琦良站在門外,朝公孫明日磕頭道。
“進來。”
“是,少爺。”宮琦良走進裏間,見公孫明日已經脫去了常服,換上了玉白色的絲質寢衣。
“宮琦良,從今晚開始,你便睡外間的床。每天需在亥時末就寢,辰時初蘇醒。上午私塾先生來了,你與我一同聽課,下午你將墨和紙硯都備好後,便同我一同學習。都聽明白了嗎?”公孫明日說。
“是,奴才都明白了。”宮琦良說。
“還有,你也可不用再稱自己為奴才了,你現在的身份是我的書童,不是府裏的下人,身份變了,規矩自然也得變。你以後在我麵前念自己小名便可。”
“是,奴才……不,小良遵命。”宮琦良搖了搖頭道。
“你可以下去了。”公孫明日說。
宮琦良思慮了一會兒,還是開口問道:“少爺,小良還有一事不明白。”
“講。”
宮琦良便道:“小良方才聽少爺講的意思,少爺您是說我需要做的活隻有替您將墨與紙硯備好,其他的活,就都……不需要我來做了嗎?”
“正是。小文是我的仕婢,服侍我是她的任務。你隻需要遵照父親大人的意思,陪著我讀書便是。”
宮琦良心想原來如此,是因為自己的身份變了,所以公孫明日對自己的要求也就變了。
盡管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宮琦良仍舊有點不習慣。
“若小文一時不在我身邊,再由你服侍也可以。”公孫明日說。
宮琦良便稱是,回到外間臥房,鋪好了床以後,便入睡了。
次日清晨,宮琦良從睡夢中蘇醒,天空還未全亮,看起來像蒙上了一層青灰色的紗。
宮琦良探頭看了裏屋一眼,卻不見公孫明日的身影。他心覺不妙,連忙走到院子裏,見公孫明日正在院子深處習武。
少爺這麼早就起床了嗎?宮琦良心想。
公孫明日身姿瀟灑,動作矯捷有力,宮琦良不由在心裏讚佩他。
公孫明日看見了假山後麵的他,便停下了動作。
“既然醒了,就快去忙自己的事情,一會兒私塾先生便該來了。”他背對著宮琦良道。
宮琦良沒想到他已經發現了自己,連忙道是,然後離開了院子。
私塾先生是公孫明日私人的,自然不會教宮琦良任何東西。先生給公孫明日授課的時候,宮琦良便站在一旁默默聽著。他之前也讀過書,本以為先生教的東西自己應該也能夠聽個一斑半點,卻沒想到他們交流的都是對《尚書》,《史記》等古書的理解與考據。很多內容都是宮琦良所不能理解的,甚至連相應的典故都沒聽說過。
公孫明日對於先生的提問總能夠對答如流,宮琦良心想少爺真的是文物全通。
下午宮琦良搬了一張小板凳,同公孫明日一起坐在書桌前學習,公孫明日為人沉默寡言,宮琦良則很享受這樣學習的時光,因此兩個人全程半點交流也無,都是各學各的。起初宮琦良還有些不習慣,但公孫明日一直未說話,他便慢慢不覺得尷尬了。
“今天寫另一首詩。”公孫明日說,揮筆寫下了一首辛棄疾的《西江月。堂上謀臣帷幄》。
“堂上謀臣帷幄,邊頭猛將幹戈。天時地利與人和,燕可伐與曰可……”
宮琦良照樣在紙上摹寫他的詩,公孫明日則坐在一側喝茶看書。期間小文進來給公孫明日含換茶,看見兩個人相處的如此和睦,對宮琦良感到無比妒恨。
往後,宮琦良便都在重複相同的生活。每隔幾天,公孫允文會來書房檢測公孫明日的學習情況,問的問題也都是宮琦良不懂的。見公孫明日總是一問便知,他心裏便再次認清楚了自己與他的差距,在公孫明日麵前更覺得渺小了。
這樣的日子便一天天過去,時間輾轉來到了冬天。京城裏下了年末第一場雪,雪勢之大,是以往絕無僅有的。這一年是公孫明日的加冠之年。公孫氏是名門望族,深得當朝皇帝器重。因此皇帝親自下旨,叫把公孫明日的加冠禮在宮內舉行,他要親自為他加冠。
加冠禮那天,公孫明日同往常一樣早起,宮琦良還在睡夢之中,便忽然被小文叫醒了。
“還不快起來!今天少爺要進宮受加冠,你還在這兒睡懶覺!”
宮琦良連忙起床。
“小文姐姐,需要我做什麼嗎?”他問。
“沒你的事情你也不能睡懶覺!給我去門口站著去,等會兒同我們一起送少爺!”
“是,姐姐。”宮琦良答道,便穿好衣服去院子門口了。
此時正是大雪過後的清晨,氣溫比往常還要低。宮琦良在院子裏站了會兒才發現自己穿少了,他冷的不行,加之又沒吃早飯,因此更加耐不住凍了。
公孫明日還在屋裏換衣服準備,宮琦良等了半個時辰,見還不打算出來,便問恰好經過的小文。
“姐姐,我有些冷,可以進去換一套衣服,吃點早飯嗎?”
“你居然還想吃早飯?人少爺比你起的還早,忙活到現在都沒說想吃早飯呢,你還想吃!自己給我在這兒站好了。等會兒同我們一起送了少爺再說。”
他被小文平白嗬斥了一頓,隻好忍著繼續站。
待公孫明日在眾人的簇擁下從屋裏走出來,見宮琦良麵色慘白的站在院門口,便問他是怎麼回事。
“小良在等少爺出發。想要送少爺您離開。”宮琦良強顏歡笑道。
“這麼冷的天你不多穿點衣服再出來站,難道是想凍死自己嗎?簡直胡鬧!”公孫明日說,眾人見狀都讓他不要動怒。一旁的小文見公孫明日如此生氣,擔心宮琦良會趁機朝公孫明日告自己的狀,但宮琦良隻道他知錯了,沒再多言。
“小文,扶他回屋休息。”公孫明日隨後便同眾人一起離開了。
小文見宮琦良一副孱弱的樣子,她非但不同情他,反而還覺得是他耽誤了自己去送少爺,現在又在這裏裝可憐。
她說:“喂,你有完沒完啊,真想讓我扶你啊,還不快自己回屋去。”
她見宮琦良不答話,便又推了他一下,宮琦良被她這麼一推,直接倒在了地上。
小文慌了,連忙找人將宮琦良扶回了屋內。
宮琦良病了,陳姨聽說後,連忙跑到公孫明日的屋子裏,見宮琦良正躺在床上,臉色通紅,渾身發燙。
“他這得請大夫。”陳姨道,便讓小文去請大夫。小文卻說按府裏規矩下人是不能擅自請大夫的。得有公孫允文或者公孫明日的許可才行。
陳姨聽了急了。
“該死的丫頭,你忘了你現在能站在這裏是托了誰的福嗎?”
小文不知道陳姨知道了當年公孫明日生病時發生的事情,她聽她這麼說,不確定她說的到底什麼,愈發心虛,嘴硬道:“你……你說什麼呢,我是按府裏的規矩在行事,你可沒理由罵我。”
陳姨不再跟他爭辯,跑出房間,找到大管家跟他說了宮琦良生病的事情,大管家也說確實不能給他單獨請大夫。
“可是孩子現在燒著,不讓大夫看隻怕撐不了多久,大管家您想想辦法。”陳姨焦急的道。
大管家便找了個夥計,讓他幫陳姨把宮琦良背出去找大夫。陳姨心想現在也隻有此法了,便用棉被將宮琦良裹住,讓夥計背了出去。
宮琦良感覺渾身很沉重,像是五髒六腑裏都被沙袋子綁住了一般。但漸漸的,那種沉重感消失了,隨之是一種輕飄飄的感覺,就好像渾身的骨頭都沒了一樣。
他在半夢半醒之間,看見了陳姨那著急的神色,那雙泛紅的眼睛,然後,那雙眼睛沒了,換成了一隻手,那隻手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很厚,很溫暖,帶著一絲羊脂玉膏的香氣。
當他醒來時,發現自己仍舊躺在床上,身上穿的內衫已經不是原來的那一套,披的被子也換成了新的。他聽見了窗外貓頭鷹咕咕叫的聲音,才發現天居然已經黑了。
陳姨端著藥走進屋裏,看見宮琦良醒了,一顆揪著的心終於鬆下了。
“良兒,你醒了。”她說,走到宮琦良身旁。
“陳姨,你怎麼在這裏?”宮琦良問。
陳姨便將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宮琦良。
“少爺準許我來這兒照顧你。”她說,讓宮琦良把藥喝了。
宮琦良喝完了藥以後,她又問他怎麼會受涼。陳姨見他欲言又止,便問:“是不是又跟小文那丫頭有關?今天早上我見她的神情都不太對勁。”
宮琦良見她這麼說了,隻好點頭默認了。
“實在太欺負人了。我得把這事兒告訴少爺去。”陳姨說。宮琦良急忙阻止她。
“還是算了,陳姨。”
“為什麼?她三番五次的欺負你,你難道就任由她欺負了不成?”陳姨激動的道。
宮琦良搖了搖頭,說:
“要是被少爺知道了,她肯定會被罰的很慘吧。我聽說她家裏也窮,全靠她一個人在府裏做工賺的工錢維持生計。我們要是向少爺告狀把她趕走了,不就斷了她家一家的生計了嗎?還是算了吧。”
陳姨聽後,盡管胸中懷著萬般憤怒,但終究還是被宮琦良說服了。她沉重的歎了口氣,握著宮琦良的手說:“你這傻孩子。”
屋外,站在門後的公孫明日靜悄悄的離開了,黑暗中,他的那雙眸子,微微閃了閃。
第二天一早,宮琦良起床後,見裏屋沒人,便又走去院子裏找公孫明日,然而恰巧路過院門口時,卻見門口正跪著一個人,那個人正是小文。
她隻穿著一件單薄的布衣衫,雙手,臉頰,都已經凍得通紅。宮琦良想過去看看她,卻被從旁走來的公孫明日喝住了。
“你切莫理她。”公孫明日說。
“可是,少爺,小文她這樣一直跪下去,會出事的。”宮琦良說。
“我想你應該知道我讓她跪在那兒的原因是什麼。”公孫明日說。
宮琦良沉默了,沒想到自己昨天與陳姨的談話,被他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