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詣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護士站在邊上給他換點滴瓶，負責打掃病房衛生的阿姨則在更換垃圾袋，一切都在一種無聲無息的狀態下進行著，可這一課來之不易的安寧卻在男人開門進來後瞬間化為烏有。
    “兒子，你醒了？”
    男人快步走近病床，放下手裏剛從外頭取回來的外賣袋子，坐在床邊上握住蘇詣的手表現出一臉的關切，就好像蘇詣身上的燒傷不是他造成的，精神抖擻的樣子也不像是昨晚上喝醉酒反複毆打他泄憤的那副醜陋嘴臉。
    蘇建明，蘇詣的親生父親，此刻正坐在床邊上對著蘇詣噓寒問暖。
    蘇詣沒說話，瞥了眼手背上紮著的吊針，又看了看胳膊上的青紫和紅腫，視線最後落在了脖子以下位置被繃帶團團裹住的上半身。
    “兒子，這些燒傷不嚴重，醫生說很快就能恢複的。”蘇建明見蘇詣盯著纏著繃帶的上半身，有些後悔自責，也有些心虛：“兒子……”
    蘇詣這才感覺到疼痛，而這種疼痛不像是棍子敲在骨頭上產生的鈍痛感，也不是被扇了巴掌那種火辣辣地疼，那種疼就像是皮肉被一把小刀一點一點割開似的，疼，但不至於讓人無法忍受，隻是——
    它不會消失。
    ‘咚咚咚——’
    這時候，兩個穿著警服的男人從走廊外頭進來了。
    “你們是？”
    “我們是量山區刑警大隊的刑警，有關於蘇詣燒傷的情況醫院已經彙報給我們了，我們有必要來詢問一下當時發生的情況。”
    “這個……都是小孩子不小心燒傷的，犯不著刑警大隊來介入吧？”
    “犯不犯得著得調查之後再說，你說了不算，我們說了也不算。”一名刑警負責記錄，一名刑警負責詢問，其中負責詢問的刑警看了看病床上躺著的蘇詣，又將目光轉向蘇建明，問他道：“你是蘇建明，蘇詣的父親？”
    蘇建明連忙點頭稱是。
    刑警又道：“你說說，你兒子蘇詣這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他是怎麼被燒傷的？為什麼除了身上的燒傷之外還有其他被毆打的痕跡？”
    “小孩子在外麵不學好，總跟人打架，為這事兒學校老師也沒少叫我過去訓話。”蘇建明回答的時候眼神閃爍，時不時地朝病床上躺著的蘇詣看上兩眼：“至於燒傷嘛，我剛才也說了，是他自己不小心造成的。”
    “不小心點個火把自己給點著了？”
    “這不是我跟他媽有點矛盾不住一起了麼，他覺得他媽做得不對，所以不想留著他媽給他買的東西，就像一把火給燒了唄？不是，警察同誌，你們問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我這個做父親的故意往兒子身上點火？哎我說你們可不能這麼冤枉人，我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這麼大多不容易，怎麼會對他做出那種事情來呢？”
    “我問一句你說一大堆，你要是沒幹過，這麼著急辯解幹什麼？”
    “警察同誌，你說這話可就不對了，你這是誹謗，我可以告你們的知道麼？再說了，誰被這麼冤枉不著急的？真跟你們說的那樣我放火燒自己兒子？那我不是瘋了？！”
    “你是不是瘋了我們不知道，但你說的不代表就是整個事件的真相。”刑警對蘇建明急於甩鍋的態度有所懷疑，於是也不問他，轉而問蘇詣道：“你怎麼受的傷你應該最清楚，你能詳細跟我們說說麼？”
    蘇詣沒說話。
    刑警剛要再問，蘇建明就‘騰’地起身擋在了前頭：“我兒子這才剛醒你們就來煩他，你們還想不想讓人好好養病了。”
    “我說你要是沒做過傷害你兒子的事，你這麼著急幹什麼？”
    “沒做過就是沒做過，我不準你們傷害我兒子！”
    “傷害？他身上全部都是毆打傷，你要真的關心你兒子就不會不幫他做任何處理，你要知道現在的醫學可是很發達的，不僅能驗出他身上的傷是什麼東西造成的，也能跟你家裏的某些東西作比對，要是對比得上，光靠你這張嘴說就沒用了。”
    “別嚇唬我，我沒做，我問心無愧！”
    刑警無視蘇建明著急跳腳的否認，看向病床上的蘇詣道：“如果你身上的毆打傷和燒傷是某個人造成的話，你可以直接說出來，我們一定不會讓他再次傷害你。”
    “出去，你們都出去！”狗急跳牆之下的蘇建明開始趕人。
    兩名刑警不方便跟蘇建明動手，隻能被他推搡著往外走。
    “沒人打我。”驀地，始終未曾開口說話的蘇詣突然出了聲，收回望著天花板出神的目光轉向被蘇建明推到門口的兩名刑警，沒什麼表情道：“也沒人往我身上點火，一切都是我自己不小心造成的，跟其他人無關。”
    蘇建明聽後先是一愣，等反應過來之後立即鬆了口氣，更為猖狂無賴地要將兩名刑警趕走。
    “你要知道你現在不說實話，等你康複回家之後或許這種事情會再次發生，到時候你可能連命都保不住，但你如果說實話，我們就能幫助你遠離危險。”
    “我說的都是實話，沒人要害我。”
    “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們就不問了，你好好休息吧。”
    蘇建明見縫插針立即趕人：“走走走，我兒子要休息，別再來打擾了！”
    ‘嘭！’
    趕走刑警之後，蘇建明用力將門給關上了。
    “什麼人，淨問些沒用的問題，這不是挑撥我們父子兩個之間的感情麼？！”蘇建明趕走了刑警，自己的所作所為有沒有暴露，頓時有點得意洋洋起來，走到病床邊上坐下，拍了拍蘇詣的手道：“兒子，你真是爸的好兒子。”
    蘇詣抽回手，麵色微冷。
    蘇建明見狀頓時來火了，指著蘇詣的鼻子叫囂道：“怎麼，你還真想把你親老子送進監獄裏吃牢飯？”
    “我想。”蘇詣毫不猶豫道：“這本來就是你該遭的報應。”
    蘇建明氣得臉紅脖子粗。
    “怎麼，還想打我？”蘇詣掙紮著從病床上坐起，低頭掃了一眼自己被繃帶纏住的上半身後又將目光轉向蘇建明，冷冷道：“今天這事我能幫你隱瞞，也是我替你做的最後一件事，從今往後我跟你之間再沒有半點關係。”
    “臭小子，你……”
    “你如果想糾纏下去的話，我會立即報警告訴警察，是你隔三差五就對我拳打腳踢，是你用棍子把我打成重傷，更是你放火燒傷了我。家庭暴力，蓄意傷害甚至於謀殺，你說你要在監獄裏待幾年？”
    蘇建明氣得想動手。
    “你打。”蘇詣揚起頭直視蘇建明：“從你把我點著的那一刻開始，我就不再是你兒子，你也不再是我的父親，你今天要是再敢動我一下試試，我保證把你送進監獄，到時候你在監獄裏遭什麼罪可沒人敢保證了。”
    “臭小子，你翅膀硬了，敢這麼要挾你老子我？！”
    “這不是要挾，是警告。”
    “好，警告是吧。”蘇建明收回手，指著蘇詣的鼻子冷嗤道：“我就看你沒了老子一個人還怎麼活下去，臭小子，你有種這輩子都別回來。”
    蘇詣哂笑，躺回病床上道：“放心，那個家我這輩子都不會再踏進半步。”
    蘇建明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蘇詣鼻子想罵又怕被外麵的人聽見把警察給招來，最後隻得扔下這口氣，指指蘇詣的鼻子之後抓起地上的外賣袋子扭頭就走。
    等病房門被重重關上，蘇詣抓著床單的十指指尖泛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