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鬧過後，段離將他的種種發現悉數講給赫玄英聽。
    “你的意思是，坤元宮裏有人要害我？”
    段離搖搖頭，“說害也談不上，畢竟不會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坤元宮將你的生辰八字刻在石碑上供奉於內殿，又在你家陽氣最旺的天台上畫了一副逆向八卦圖製造死氣，這麼一來，你在孤魂野鬼的眼中就成一縷困在坤元宮內的生魂，待到鬼門關大開之時，無數新鬼老鬼會被你這縷偽造的生魂吸引，順著礞石引出的路線進入鬼門陣。”
    王晉聽的心驚肉跳，“現在鬼門陣被二位先生破了，後麵可還需要做些什麼？”他就覺得張真人畫的那副八卦圖不對勁，裏麵果然藏著貓膩。
    “後麵的事交給神荼就可以了，隻不過這些天赫兄盡量不要離開我的視線範圍，鬼門陣被破，布陣的人一定會受到反噬，距離中元節還有三天，憑借此人的修為已經無法再次布陣，為了防止聞風而來的孤魂野鬼騷擾赫兄，這三天就要委屈赫兄待在我身邊了。”
    赫玄英歎了口氣，語氣中頗有些無奈，“有勞段兄，神荼兄了。”
    坤元宮在鑾城，乃至北方一帶都是極負盛名的道觀，赫玄英久居豐縣，自知體質特殊，一些當地的風俗禮儀自然不會落下，初一、十五有敬香，三元節有供奉，與坤元宮無冤無仇，同觀內的張真人也算相識多年的朋友，沒想到坤元宮竟然利用他的生辰八字招魂引魄，煉製惡鬼，這樣下作的手段實在令他寒心。
    “赫兄也別想太多，暫且不提坤元宮這檔事兒，張真人的確沒有害你之心，若真有害你之意，大可不必繪製逆向八卦圖製造死氣掩蓋陽氣，更何況逆向八卦有違天道，有損修行，看似簡單，實則耗損大量精氣，若我是那個害你的人，這樣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實在是虧大了。”
    赫玄英被段離最後一句話逗笑了，“我信段兄絕不會害我。”
    段離抿唇含笑，這樣單純軟綿的赫玄英還真是難得一見的……可愛……
    “赫兄別動。”
    赫玄英一愣，無辜又略顯緊張的看向段離，“怎麼了？”
    段離掏出手機，調出照相機，哢嚓一聲，把一臉懵懂的人照了下來，保存進相冊。
    “好了。”
    “這是……？”
    “哦，以備不時之需。”段離收起手機，淡定作答。
    ……
    隨著中元節的臨近，從四麵八方趕來參加盂蘭盆會的遊客越來越多，大街小巷隨處可見舉著手機、相機拍照的人。
    “我們這個時候出來沒問題嗎？”
    剛剛九月中旬，豐縣的氣溫已經降到了十幾度，旁人穿著薄外套，赫玄英已經套上了密度厚實的防風衣。入夏懼熱，出伏懼冷，如果刨除豐縣的特殊地理位置，這樣與常人格格不入的體質確實適合在這個夏天不熱，入秋供暖的小城生活。
    “今天是七月十三，盂蘭盆會的開壇日，咱們也去瞧個熱鬧。”
    盂蘭盆會的開壇就設立在豐和廣場，數百名身著法衣的道士按照等級劃分列隊在廣場內，廣場正中搭建起三米高台，高台之上是橙黃色的法師座和施孤台。
    段離與赫玄英站在遠離人群外的一處緩台上，可以清楚的看到廣場內穿著紅、藍、青、綠不同顏色法衣的道士，每種顏色代表的身份地位品階都不相同。
    “段兄，我心裏一直有個疑問。”
    “哦？說來聽聽。”
    赫玄英看著廣場內繞著高台念咒的道士，說道，“我雖然不太懂佛、道之分，但也聽說過盂蘭盆會是從印度佛教流傳而來，坤元宮屬道教門派，理應不該主持佛教法會。”
    活的久就有這點好處，見識廣，懂的多，段離解釋道，“早期的盂蘭盆會是三教合一共同舉辦，隻是後來三教各成一派，有了你、我、他之分，道家稱為中元節，佛家稱為盂蘭盆節，說來說去都繞不過同一個日子，由誰主持，由誰舉辦，端看當地的信奉和香火，坤元宮在北方盛名已久，主持之事自然以坤元宮為主。”
    赫玄英聽明白了，說白了就是誰老大誰說了算。
    “都說道修今生，佛修來世，我瞧著段兄的見識倒是超脫今生來世之外。”
    段離歪頭眨了兩下眼，似真似假的玩笑道，“我是神仙啊，講什麼今生來世？”
    赫玄英勾起唇角，淺淺的笑意蕩漾出一波漣漪，透澈明亮的雙眸裏蘊藏著無窮的吸引力，正午陽光當空照射，灑在他身上，天地都為之失色。
    段離看失了神，無意識的伸出手，緊緊握住赫玄英的手臂，低聲囁嚅，“玄英……”
    天空中突然傳來一聲巨響，蓋住了段離的聲音，段離瞬間回神，鬆開手，後退一步拉開與赫玄英的距離。
    赫玄英微皺起眉，眯著眼抬頭看向天空。
    隻見萬裏無雲的空中突然劃過一道閃電，將幕布般的天空一分為二。
    百名道士齊聲高喝，“開——壇！”
    刹那間雷聲大作，閃電齊鳴。
    一名身穿紫色天仙洞衣，頭頂挽髻，上唇蓄著八字須的道士手持拂塵緩步走上高台，這便是法會的主持了，雷電似乎受到了某種吸引，肉眼可見的化成一束白光集聚到主持腳下，令他每邁出一步都會發出光火撞擊的噼啪聲，直到主持立於高台最頂端，空中的雷電交加才終止，與此同時，一團紫氣從東方升起，迅速彌漫了整個天空。
    人群陡然沸騰了，“紫氣東來，是紫氣東來！”
    赫玄英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盛景，臉上掩不住的驚訝，“這是什麼道法？”
    “障眼法。”段離幹脆利落的答道。
    赫玄英：……！？
    段離攤了攤手，之前的電閃雷鳴使的是道家五雷法，雷法門派眾多，正宗的五雷正法可以驅雷役電，禱雨祈晴，治祟降魔，禳蝗蕩鬁，煉度幽魂，段離對人界的道門派係了解不多，一時間也分不出這個主持開壇的法師屬於哪個派係。
    後麵這個令人群沸騰的紫氣東來的確是純扯淡，一些小說裏常形容某位帝王是紫微星下凡，身帶祥瑞之氣，其實都是從古文獻裏演變而來的。古文有雲：紫氣現處五霸諸侯，青氣現處得道神仙，黑氣現處山精水怪。這些古文裏描述的帶顏色的“氣”意指陰陽五行，五行代表五個方位，每個方位又由五種顏色進行區分，其中東方的代表色便是紫色，古以紫為貴，所以才有了“紫氣東來”這個詞。而真正的身上帶“氣”，隻有經過易經洗髓，得道升仙的天人才可以做到。
    王晉不解的問道，“可天空確實變成紫色了啊？”
    段離一指楊雲，“醫學範疇的問題還要請教楊大夫。”
    被點名的楊雲撓了撓頭，說道，“嚴格意義來說，也不算是醫學範疇，隻是人眼看一種顏色看的久了會本能的調節這種顏色帶來的視疲勞，比如手術台上的醫生穿綠衣服就是為了緩解紅色的血對眼睛造成的疲勞，同樣的道理，今天的太陽尤其猛烈，我們站在太陽底下這麼久，剛剛又被五雷法閃過，看東西發紫是正常反應。”
    王晉一拍大腿，“那這坤元宮豈不就是江湖騙子？”連帶著常去家裏送符的張真人也是騙子團夥中的一員了？
    楊雲看向段離，段離聳聳肩，人界現如今的幾大教派他不予評價，真正有本事的多半早就升了仙格，再不濟也是個能通天地，騰雲駕霧，來去自如的半仙。
    赫玄英擺擺手，“罷了，他是什麼都與我們無關，快過午了，咱們先吃飯吧。”
    豐縣地處北方最北，夏短冬長，氣候嚴寒，餐食味重熱量高，大街上遍布最多的就是燒烤、火鍋、鐵鍋燉。
    段離燉了一整夏的雞鴨鵝，日日與煙熏火燎為伴，現在看見“鐵鍋燉”三個字本能的繞著道走。
    赫玄英暗自偷笑，他如今在赫家再艱難，調查了個人的渠道還是有的，段離是什麼身份，打什麼地界兒來，從進到他家門的那一刻起就清清楚楚了。
    “神荼兄一個人沒問題嗎？”
    段離轉著烤架上滋滋冒油的羊腿，“他一個人習慣了，孩子自閉，待在人群裏反倒有問題。”
    赫玄英被茶水嗆了一下，神荼自閉？恕他眼拙，實在沒看出那麼外放的一個人哪裏自閉？
    “噯，這能吃了嗎？可以吃了吧？外皮都烤焦了。”現在的段離眼裏心裏腦子裏全是烤羊腿，哪裏還記得神荼，隻知道這烤羊腿的味兒忒香了。
    赫玄英拿起長柄刀叉斜線下刀，薄厚適宜的削下一片肉送進段離碗中，“豐縣的烤羊腿經過秘製醬料醃製，無需其他蘸料，段兄趁熱嚐嚐。”
    不用赫玄英多做介紹，段離有著非比尋常的味覺和嗅覺，羊腿上架炙烤的香味一出，他就知道，這腿，絕對是極品美味，絕對好吃！
    木製的店門吱呀推開，還沒看清楚來人，帶沙的聲音先傳進耳裏。
    “哎呀，赫先生，好巧，好巧啊！”
    赫玄英站起身打了聲招呼，“張真人。”
    

    作者閑話：

    蛋疼啊，自動排版怎麼又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