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父一改之前的冷漠，突然變得熱情，拿著酒好一頓招待。
    段父自然是喜不自勝，一喝起酒來就不知節製。
    段亦遠在旁邊勸道：“爸，你今天開車來的，你忘了？”
    段父擺擺手：“沒事沒事，我今天高興，一會兒找代駕不就行了。”
    蘇父在一旁笑著附和：“就是，一會兒實在不行就把車留在咱們小區，你們打個車回去，咱們小區治安很好的，車肯定丟不了。”
    段亦遠看著蘇父的笑，再看看他眼神裏的狡黠，不禁背後一涼，他別過頭看了看一旁的佳時，發現佳時已經噤若寒蟬。
    佳時不知道為什麼老爸突然戲精上身，但是一定在醞釀什麼大事，他極少見到這麼可怕的老爸，一時全身因為生物本能的畏懼而風聲鶴唳。
    段亦遠見佳時目不轉睛的盯著蘇父表演，伸手拍了拍佳時的肩膀，驚得佳時在座位上彈了彈，把餐桌都碰的輕晃了一下。
    蘇父笑眯眯的關切：“佳時，怎麼了？”
    佳時連忙搖頭：“沒，沒什麼。”
    蘇父繼續笑著說：“沒什麼？那還不趕緊吃飯？是老爸做的飯不好吃了，還是你口味變刁了？”
    佳時埋頭吃飯，含糊不清的回答：“好吃！好吃！爸做的飯最好吃了！”
    段父看著這孩子的樣子，微醺的笑了起來：“哈哈哈哈，佳時這孩子太有趣了！”
    佳時空出間隙看了看段亦遠，用眼神交流：我們今晚怕是要死在這裏了。
    段亦遠剛接收到訊息，就被蘇父cue到：“小遠，你也吃，吃飽了……”
    好上路？
    這一頓飯，幾人都心懷鬼胎，段亦遠也不知道為啥，好好的拜年變成了鴻門宴，不禁後悔不該自己作死。
    酒過三巡，蘇父見段父喝的差不多了，正是腦子還清醒，但情緒已經被酒精放大的階段，於是慢悠悠的開口了：“師兄，你今天怎麼來烏玉市了？不會是專門為了給我拜年吧？”
    段父吃了最愛吃的菜，喝了最想喝的酒，此時真在興頭，一股腦的全給招了：“我現在定居烏玉市了，在這邊買了房子。當時還問過亦遠的意思，他說烏玉市啊……好！非常好！可以買個房當做投資，於是我就覺得，反正你也在這個城市，不如索性搬過來，也可以常見麵，聯絡聯絡感情。”
    蘇父跟段父搭著話，眼睛卻看向段亦遠：“哦，是小遠告訴你，我們在烏玉市，還說烏玉市適宜人居住的啊？”
    段亦遠瞳孔緊縮，覺得蘇父簡直不要太可怕。
    一旁的佳時已經把臉埋進飯碗裏了，他是一隻鴕鳥，他什麼也不知道。
    段父繼續笑著回答：“可不嘛，我這兒子最近啊，變得格外懂事，什麼事都一猜一個準，我話都還沒說，就知道我想幹什麼，哎，有兒子真好。”說完用力拍了拍段亦遠的背，段亦遠隻覺得這幾掌可能是要了他的命。
    “哦，這樣啊……”蘇父繼續給段父夾菜，然後話鋒一轉，“師兄今天來，除了拜年，應該也是為了小遠和佳時的事情來得吧？”
    段父一愣，有些不解的看了看蘇父，又看了看一旁的兒子和對麵的佳時：“亦遠和佳時的事？他們什麼事？”
    蘇父笑了笑：“師兄你又跟我裝傻，每次問你正經事，你就假裝不知道。就是他們在一起的事啊。”
    “什麼？！”段父驚得碰翻了手邊的楊梅酒。
    佳時一口飯噴了出來，把一桌子的菜都給糟蹋了。
    傾翻的楊梅酒沿著桌麵蔓延到段亦遠的麵前才沿邊緣往下滴，段亦遠為了避開滴下的酒慌忙站了起來。
    於是整個場麵就變成了，段亦遠仿佛罰站的立在桌邊，佳時捂著嘴起身看著一桌子菜麵如死灰，段父不顧酒漫的到處都是，一臉不能理解的看向兩個小孩，而蘇父則笑看這三個手足無措的人精彩的反應。
    大概是大家都靜止了一兩秒後，蘇父開口了：“哎呀，師兄你怎麼這麼不小心，看這酒撒的，都濺到小遠衣服了。”
    “哦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失態了。”段父尚在驚惶之中，但還是道起了欠。
    蘇父望向佳時：“佳時，還不趕緊拿抹布來把桌子擦幹淨！”語氣之嚴厲在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襯托下，顯得更加可怕。
    佳時趕緊灰溜溜的拿來抹布擦桌子，段亦遠也趕緊幫忙，隻想通過手上的忙碌，來消解眼前蘇父放出的重磅□□所帶來的尷尬。
    蘇父繼續優哉遊哉的坐著，含笑指點江山：“佳時你看你噴的飯粒兒到處都是，這桌菜也沒法吃了，都撤了吧。”
    段父有些舍不得眼前的菜：“我能吃，我能吃，我還沒吃夠呢。”
    蘇父看了他一眼：“沒吃夠啊？”
    段父可憐巴巴的點著頭。
    蘇父回過頭看向佳時：“撤！”
    佳時嚇得趕緊把菜端往廚房，段亦遠也跟著幫忙，也不管段父在旁邊多麼可憐的哀求蘇父。
    一切收拾妥當，蘇父和段父還坐著，段亦遠則和佳時並肩站在兩位父親麵前。
    段亦遠想過很多跟老爸出櫃的場景，唯一沒想到的是，居然自己是“被出櫃”的，還是被男朋友的爸爸代為出櫃的。
    真是超出想象的酸爽。
    當初佳時問蘇父《遠遠》畫的是不是他的時候，蘇父就有所察覺。
    兒子心大的毛病從小就有，跟著他看了那麼多次畫展，都沒發現這畫上人長得像自己，偏偏在發現段亦遠的父親是段章後，就幡然醒悟。
    他不信佳時有這個洞察力。
    倒是姓段的這個小夥子一臉多智近妖的樣子，是他發現的倒合理。
    想著段亦遠刻意瞞著佳時，把段父帶來拜年，還是攛掇著段父在烏玉市買房，是什麼企圖，蘇父實在看的太明白不過了。
    他可不喜歡小輩來幹涉自己的感情。
    一個能記恨初戀幾十年的男人，有多小肚雞腸，你們可以想象。
    既然你喜歡摻和你爸和我的感情，那我也來摻和一下你和佳時的感情好咯？
    這就是當時蘇父在炒菜時的心理活動。
    此時他看著倆孩子仿佛做檢討的樣子，甚是滿意，覺得好戲才剛剛開始。
    段亦遠見反正也已經被說的明明白白，索性就豁出去了。他一手牽起佳時的手，牢牢握住，對段父說：“爸，叔叔說的沒錯，我確實喜歡佳時，我想跟他在一起。原本我想等能養活自己的時候再跟你坦白，不過既然現在都說開了，我就直說了吧，不論你是否同意，我都想，而且會，跟他在一起。”
    佳時抬頭看向段亦遠堅定的眼睛，有些感動，他原本不想逼這個人跟家人坦白的，但沒想到兩人會以這樣一種“壯烈”的方式麵對彼此的家長，不禁覺得這樣也挺好。
    這樣他以後可以更加安心的喜歡眼前這個人，不必擔心對方會退縮。
    佳時這才明白老爸的用意，淚眼朦朧的向老爸投去感激的眼神。
    段亦遠則是繼續用堅定的眼神看向蘇父：“叔叔，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佳時，不會讓他受到其他人的傷害。不論遇到什麼事，我都不會退縮。”
    蘇父癟癟嘴：“這點倒比你老子出息，”然後蘇父幽幽的朝段父發出嘲諷攻擊，“段章你雖然是個懦弱的渣男，不稱職的丈夫，不合格的父親，但到底，還是生了個不錯的兒子。”
    段父一臉震驚，剛剛還好言好語的蘇遠，怎麼說變臉就變臉，簡直讓人始料未及，這不是在談倆兒子的事情嗎，怎麼突然就變成自己的□□會了？
    不過這變臉，恐怖是恐怖，但，還挺可愛。
    如果段亦遠知道老爸麵對兒子的坦白，心裏居然還想著小師弟，一定會覺得自己是撿來的。
    蘇父見段父不知道在笑什麼，冷冷的說了句：“渣男，說句話。”
    段父從自己豆腐渣一樣的幻想中驚醒，咳了咳：“亦遠……你確定你的心意一直都不會變嗎？”
    段亦遠緊了緊握住佳時的手：“‘一直’這個詞太遠，太抽象了，我隻能說，至少現在，我很堅定。”
    段父又問：“就算我打斷你的腿，也不會退縮？”
    段亦遠點頭：“不退縮。”
    段父又看了看佳時：“佳時，你呢，你的想法跟亦遠一樣嗎？”
    佳時堅定的點點頭：“恩！我會用自己的實際行動來證明！”
    段父：“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段亦遠回答：“三個月。”
    段父嗤之以鼻：“哼，三個月？三個月的時候什麼海誓山盟說不出來？你們太年輕了，未來還有很多事情要經曆，很多人要結識，我曾經也很堅定的以為自己會守得住一份感情……”
    段父說著看了看一旁的蘇遠，然後有些落寞和愧疚的說：“但我退縮了。”
    段亦遠開口：“爸，我知道一份感情堅持下來不容易，但我們會一起努力……”
    段父抬抬手止住了段亦遠的話：“我退縮了……現在幾十年過去，我回想自己的人生，好像很成功，但因為當初放棄的那份感情，我又覺得其實自己一敗塗地。很多次，我都在假設，如果當初我沒有做出那樣的選擇，或許我的人生軌跡就完全不同。”
    段父又一次看向一旁的蘇父，眼裏滿是懊悔和愛意。
    “所以，”段父道，“如果你們真的互相喜歡，就一定要像你們跟我說的這樣，絕不妥協和退讓，一定要死死的抓住對方，不要等到幾十年後才幡然醒悟，後悔當初沒有好好抓住眼前的人。”
    蘇父聽到這兒，起身去了廁所。
    段父看著消失在衛生間的背影，小聲的呢喃：“小遠……我的小遠……”
    佳時和段亦遠都愣住了，本以為段父是笑話他們承諾給的太輕易，誰知道段父是想鼓勵他們堅守承諾。
    這倆父親，怎麼都不按常理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