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邊的棺槨裏，躺著一個身穿紅黑龍袍的男子，青絲灑滿了四周，他雙手交叉放在胸前，閉著眼，長長的睫毛長覆蓋住下眼瞼，高挺的鼻梁，櫻桃般紅潤的嘴唇，英氣的臉龐，就算是在沉睡中，也掩不住那一股君臨天下的霸氣。
    赫連看著棺中人，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下，“還好，你還在這裏。”
    想起當年自己被扔入亂葬崗，一埋就是幾十年，待自己再醒過來，早已物是人非，什麼都未曾留下。
    期間，也曾多次尋找浣月王和副將的下落，奈何，無跡可尋，生死未卜。
    隻斷斷續續打聽到，浣月王從大牢被救走的時候，已命不久矣。
    而副將，那個一直死心塌地跟著他的少年，自城牆跳下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想到這裏，赫連微微有些奇怪，幾百年過去，蘇子瀾的容貌，依舊清晰明了，可這副將，隻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任憑赫連拚命的想，也記不起他的一顰一笑，就好像這人被特意抹去了似的。
    這種感覺似曾相似，不久前，那個偶然遇見的小乞丐，他好像也記不清了。
    赫連搖搖頭，一臉無奈，我莫不是得了什麼臆病吧！
    “青陽。”
    就在赫連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一個聲音輕輕劃過耳際。
    熟悉而悅耳，動聽且悠然。
    多少午夜夢回中，牽動著他的心弦。
    赫連猛的轉過身，瞳孔因驚訝而放大。
    “你，你不是……？”
    出現在他眼前的，正是那個身著一襲華麗龍袍，狹長的雙眼裏總有數不清的壞主意，談笑間總是風輕雲淡的蘇子瀾！
    “嗬嗬，我就知道你會找到我的。”
    蘇子瀾抬手隨意的捋了捋擋在額前的發絲，向著赫連走了一步。
    赫連見他赤著腳，金縷華白的玉冠依舊歪歪的束在頭頂，長身玉立，容顏豐神顧盼，儼然一副謙謙君子樣，逸群之才的主兒。
    “你啊，說了多少次了，穿鞋穿鞋。”赫連扶額說道。
    不管蘇子瀾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裏，赫連此番來浣月的目地達到了，他就是想來確認一下，蘇子瀾有沒有被五馬分屍，有沒有和自己一樣被人拋於荒郊野外。
    “青陽啊，這個地宮，本想建好以後給你看看的，絕對比你見過的任何地方都要棒！誒……，隻可惜，現在遠不及當時的十分之一，黑漆漆的，這般難看。”
    說完還一臉嫌棄。
    赫連被他這個表情逗樂了，接過了話，“我說蘇子瀾，有個地方呆，你還嫌棄？那要不我把你挖出來，拿出去暴曬暴曬？”
    赫連越發覺得眼前的這個人一定是一場夢，語氣倒也變得輕鬆了起來。
    “你好大的膽子，我可是浣月王。”
    蘇子瀾說著，提著半米長的龍袍，一屁股坐了下來。
    見赫連站著沒動，他還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一塊空地，笑臉盈盈。
    “蘇子瀾……”
    對不起。
    赫連話才說到一半，浣月王把手指放到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姿勢。
    “青陽，我們之間，無須這些話，你為我拚命護著浣月，我對你，隻有感激，你知道嗎，當我在城牆見你滿身鮮紅，浴血奮戰的時候，我對你，更多的，還有愧疚……這個國家對你而言，什麼都不是，但你卻……”
    說到這兒，蘇子瀾聲音有些哽咽。
    赫連拍拍他的肩，覺得氣氛有些悲傷，正想安慰幾句，誰知，蘇子瀾猛地抬起頭，立馬換成了一副糾結的表情：“不過早知道你死不掉，我也不會因為愧疚而吐血身亡了。”
    “吐血身亡？！你……”
    “騙你的。”
    “……”
    “不過也差不多。”
    蘇子瀾歪頭瞥見身邊男子的表情一會兒一個樣，覺得如果再不說正事，隨時可能真的吐血，立馬收了笑容，咳嗽兩聲，“後來你被敵軍帶走了，城門破，我被擒，我交出了玉璽和兵符，他們答應我，作為交換，會放過一城之百姓，誰知……”
    說到這兒，蘇子瀾看了一眼赫連，眸子中瞬間充滿了狠戾：“誰知，他們說話不算話！將我帶入天牢的第四日，屠了一城之百姓！！”
    而我……
    而我，再也沒有能力去保護他們。
    屠城……
    “那麼……後來呢？”
    想起之前和楚陽的那番話，赫連隱隱覺得，浣月這事兒，也許沒那麼簡單！
    “後來啊……”蘇子瀾想了想，用手托著下巴緩緩繼續道：“後來，我在牢裏被折磨得死去活來，有一日，突然來了一群我當年大赦天下之時，放走的死囚，他們打暈獄卒，救走了我，整個過程，我都挺懵的，沒想到還會有人願意舍生救我。隻可惜啊，我當時已病入膏肓，沒幾日可活了。於是，便拜托他們將我葬在了這裏。”
    聽到這兒，赫連苦笑了一下，劫獄這裏，他聽說過好幾個版本，有說是死侍的，有說是當朝大官的，也有說是副將，甚至還有的傳言說是自己救的浣月王，到頭來，卻沒想到，竟是這些人們口中的大奸大惡之徒。
    “所以啊……這就是所謂的因果吧。”蘇子瀾感歎了一聲。
    赫連眯著眼，因果。
    那麼，何為因？何為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