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已經睡著的赫連打了一個寒蟬，猶如被一盆冷水澆醒，從頭涼到腳，他瞬間睜大眼睛，猛地一拍額頭，“他大爺的，我是在想什麼啊？！！”
    斷片兒了幾秒，被一陣敲門聲驚醒。
    “誰啊？”
    “赫連公子，是我，盧生。”
    盧生？
    赫連想了想，摸摸鼻尖兒，哦，原來是今日大殿上的那個青衣少年。
    於是，起身開了門。
    “赫連公子還沒睡吧？”盧生虎頭虎腦的探進來，手裏多了一個托盤。
    “還沒呢，你手裏拿的這是……？”
    “哦，這個啊是夜隱軍的服飾，後日呢要穿著他去拜見君上，我瞧你和我住得甚近，便幫你一起拿過來了。”
    說完，盧生把手中之物遞了出去。
    赫連接過來，看了看，是一套嶄新的黑袍，腰封長靴也是極漂亮，這個鬼方王還真是有心。
    “多謝。”
    “嗨，客氣什麼~”盧生擺擺手，就好像進到自家房間，轉而坐在凳子上，翹著腿，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赫連無奈的笑了笑，也跟著坐下來。
    似是突然想起什麼，赫連皺眉問道：“對了，盧生，這次夜隱軍就隻有我們三人入編嗎？”
    這事兒怎麼想都覺得奇怪，一國之君，招兵買馬，最後隻要這區區三人，總覺得不太可能，士兵當然是越多越好呀。
    青衣男子見他發問，悠然的品了一口茶，咂咂嘴巴，奇怪的看向赫連：“誒？我說，你是什麼都不知道就來了吧？”
    “嗯。”
    “……”
    瞧著眼前一個勁兒點頭的男子，盧生白了他一眼，解釋起來：“這一般的士兵當然不需要這麼費盡心機，夜隱軍和戰場上的士兵不同，整個國家就12人，聽說前幾日的任務，死了三個，我們是替補進來的，具體呢，就是幫君上借財。”
    說完，還故作神秘的一笑。
    “借財？”
    “嗯，這還是我進來之前，花了十兩銀子向辦事兒的小公公打聽來的呢，我們君上說了，曆代各國祖先下葬的時候，總是大造仙宮，金銀傍身，奢侈浪費，我們呢，就是去他們的已故之所，借點錢財，日後，必定奉還。”
    “什麼？？”
    赫連大驚失色。
    這不就是去刨別人祖墳？原來他們的錢財都是這樣來的，這鬼方王竟然如此膽大包天！怪不得能在短短幾年，建造一個大國。
    原來如此……
    “嗨，這有什麼，說白了，這天下各國的君上，有誰的錢財是幹幹淨淨得來的呢？見怪不怪吧~而且咱們既不開館，也不動屍身，就是拿點兒身外之物罷了。”
    赫連見盧生說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扶額搖搖頭，說得倒是輕鬆，要是被這些墓主的後人知曉，怕是我們這些人死個千百遍的也不夠解氣。
    “哎呀，對了！我還要去給華離送衣服呢，差點兒給忘了。”青衣男子一下從凳子上蹦起來，擺擺手道：“赫連，我先走了呀~具體的，這兩日赤將軍會來告知的，你早點休息吧~”說完，站起身，開門欲出。
    “華離？”華離是誰？
    “對啊，今日不就站在我旁邊嘛。”盧生見他有些疑惑，向赫連使了一個眼色：“雖然他存在感很低，但也要打好關係嘛，嘿嘿，走啦~”
    看著青衣男子漸漸遠去的身影，赫連輕笑：“嘖，小屁孩，懂得倒挺多。”
    抬眸一望，冰涼的月色灑得滿屋皆是殘影，看似柔和卻沒有一點兒溫度。
    剛才小憩了一會兒，接著又是盧生的一番鬧騰，倒是驅散了困意，不如出去走走，也好消化一下，晚飯吃的大雞腿。
    緩緩走入庭院中，隻瞧見周圍粉牆環護，綠柳周垂，四麵抄手遊廊，五六間垂花門樓相繞，閃爍著暗暗燭光，階下石子漫成甬路，整個院子芬芳撲鼻，奇草仙藤穿石繞簷，如此美景，真叫人心曠神怡。
    赫連坐在長廊旁的大理石凳上，托腮觀望園中美景，手指似有似無的輕敲臉頰，一副愜意的樣子。
    看著庭院中人臉上帶著難得輕鬆的神色，赤璽站在長廊轉角處，嘴角微揚，眼眸裏全是藏不住的愛憐。
    下一秒，赫連好像發現了什麼，蹙眉轉頭看去，一襲黃衣映入眼簾。
    “赤、赤將軍。”哎呀，一緊張咬到了舌頭。
    黃衣男子銀鈴般的笑聲輕柔飄過，鼻子裏忽的散進一絲蘭麝香味，再抬眼，這人已然坐到了自己對麵。
    看著眼前人，赫連有些發愣。
    這個……這個畫麵……好像似曾相似啊！
    “嗯？赫連公子這麼晚還不休息，在想什麼呢？”聲音帶了一絲戲謔。
    “咳咳，我晚飯吃得甚飽，出來消化一下。”眼神東張西望。
    “哦？”
    哦？儼然一副不相信嘛！赫連實在受不了這人說話的語氣了，神色一轉，正色道：“赤將軍，你，能否好好說話，語氣輕佻，成何體統。”
    語氣輕佻就算了，還總是一副戲謔口氣，戲謔就算了，還有幾絲調戲之情，調戲就算了，偏偏一聽他說話，就渾身不自在，耳根一直發燙，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嗬嗬，我這無奈的樣子，是學了曾經的一位故人，改不了啦~赫連公子，隻有辛苦你忍著點兒啦~”
    “……”
    半晌，赫連歎了一口氣，搖搖頭，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將話鋒一轉。
    “對了，赤將軍，君上這樣做，真的好嗎？”
    他說的是掘人墳墓之事，畢竟這是要遭天譴的啊。
    赤璽沒有急著回答，隻是挑挑眉，手托下巴，一雙狹長的鳳眼盯著他，片刻，輕啟朱唇：“赫連公子，有何不好？這是君上的決定，我們，隻是聽從了他的命令，你阻得了一人，阻得了這天下萬千人嗎？”
    聽了這話，赫連突然渾身一震，好似觸碰到了什麼不堪回首的記憶，立刻覺得手腳發冷，下一秒，頭痛欲裂，冷汗直從他的鬢間滑落，眼前人越看越模糊，耳邊不停的重複著一個冰冷的聲音：“你救得了幾人呢？”
    你，救得了幾人？
    他不住搖頭，想讓自己清醒過來，奈何此刻內心好像有什麼東西，攪得他心緒難寧。
    “青……赫連公子，你怎麼了？”赤璽見他不對勁兒，語氣帶了幾分焦急的問道。
    赫連剛想張嘴說話，隻覺得喉間一口腥甜，下一秒，鐵鏽味兒傳遍了全身，難受！無邊無際的刺痛！
    就在他想放棄抵抗，任由自己痛死過去，忽然，感到一絲柔和的氣息從手掌傳來，慢慢的，延伸到胸口，最後到雙腳，一刹那，他覺得自己身處和煦的陽光下，全身暖洋洋的，身體和精神都放鬆到了極致，竟有些沉迷這種溫暖，再不想醒來。
    “赫連。”一聲輕喚，帶了萬千擔心。
    灰衣男子微微睜開眼，睫毛輕顫，映入眼簾的，是赤璽那張美得妖冶的臉龐。
    看到赫連醒了過來，黃衣男子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神色一挑，擔心和焦急都被抹了去。
    “赫連公子，你，這是怎麼了呀？剛才那樣子，可是嚇到我了。”
    “沒什麼，老毛病了，時不時的就要犯病，讓赤將軍見笑了。”赫連喘了幾口氣，用衣袖擦了一把額邊的冷汗，心裏也覺得奇怪，這種折磨以前隻有在睡著以後，夢魘之中才會出現，剛才自己明明很清醒，為什麼，會這樣……
    還有，那股暖意是怎麼回事？難道……是他？
    想著，赫連神色有些奇怪的看向黃衣人。
    “你是說，你經常會這樣？”赤璽抿著唇，波瀾不驚的盯著他。
    這個人……是誰？
    心裏雖疑惑，但嘴上還是哈哈笑著裝作輕鬆的樣子。
    “嗯？我沒事，額……沒嚇到赤將軍吧？”赫連撓撓頭，用笑意掩飾掉了自己的疑惑。
    沉默片刻。
    “公子，太晚了，回去好好休息吧，放心，有我在，這裏，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赫連心裏微微一驚，他分明從赤璽的眼裏看到了極力隱藏的暖意。
    “你……”
    須臾，再細細看過去，卻隻有一臉真誠的關切。
    難道是我看錯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
    少傾，又是那個熟悉的銀鈴般笑意。
    “咦？莫不是，公子想一直這樣盯著我，看一個晚上？”
    “……”
    咳咳。
    回過神，赫連尷尬的笑了笑，不在多想，緩緩站起身，對著眼前男子做了一揖，“赤將軍也早點休息吧，在下……告辭。”
    “好。”
    走了幾步，赫連身子一頓，還是回眸向庭院看去。
    院中，石凳上，一襲黃衣懶散的斜倚著，把玩著散落在肩的碎發，一雙手如白玉般純淨，骨節分明，手指修長，此刻正一圈一圈的繞著發絲，月光灑下來，美得不可挑剔。
    “我們，之前認識嗎？”
    總覺得，這黃衣男子好生熟悉，每次看見，心裏都有一些小小的波瀾，明明很冷，可分明又從他眼神裏看出了炙熱。
    明明無所不能，可又分明對什麼都毫不在意。
    明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卻好似對我這般上心。
    真的有這樣的人存在嗎？
    半晌，耳邊傳來一聲輕笑。
    “嗯？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