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容元不知又去哪裏鬼混了，床榻一直是空的。
    段千魂輾轉難眠，他全身幻疼不止，尤其心口，像有個錐子時時碰觸，隱隱地作痛。
    捂著胸口，他莫名傷感。
    那些斷斷續續湧來的更古記憶，不是段千魂的，也不是宇文濯的，卻究竟屬於誰？
    淚水突然潸潸然地從眼眶中溢出，沿著臉頰不斷流下，對此，段千魂有些不知所措。
    摸過自己的臉，指間沾滿了涼涼的液體……他竟然，真的哭了……
    還未回過神來，他已經被帝台緊緊地擁在懷裏。很不真實，這讓段千魂以為自己在做夢。
    帝台輕輕地拍著他的背，不斷細語，“別怕，有師父在，別怕……”
    段千魂埋頭聞著帝台身畔的氣味，清冽極了，他癡迷沉淪。
    就在這一刻，段千魂猛然驚醒，他渾身顫栗，不由默默追問自己，這種癡迷，是屬於他自己的麼？
    段千魂鬆開帝台，他不敢再由著自己沉淪於這種美好卻虛幻的柔情中，問：“師父，我在你眼裏，究竟是何人？”
    “當然是為師的五弟子。”
    帝台不解地望過去，看見小五那雙因震動而睜大的瞳孔，裏麵藏著明晃晃的恐懼，如陰燃的花火，似滅不滅，幽幽地流轉著珠玉一般的光華。
    “真的嗎？可我總覺得，好多時候，你看向我的眼神，像在看另一個人。”
    “小五，為師……”，被小五說中心裏暗藏的事，帝台心生愧疚，他不敢與小五再有對視，亦不知如何開口解釋。
    其實，他很想跟小五說些什麼，可事到如今，竟什麼也說不出口。
    這樣，算不算默認了……
    段千魂失望地低垂下眼簾，他袖口下的拳頭不自覺地捏緊，骨結泛白。
    “……”
    再抬頭，帝台的身影已經消失，無跡可尋。
    黑暗中，段千魂任由自己的長發從光滑的額頭落下，然後，緩緩地披散開來。他的一隻手掌覆蓋在臉上，肩膀因綴綴的抽泣而不停顫抖。
    話說分明，從此以後，帝台再不會想與他親近了吧……或許，他不該多問的……心頭蔓延起更深的恐懼與悔恨，將段千魂徹底湮沒。
    這個夜晚，靜得嚇人。
    帝台失魂落魄，幾乎是從方丈學府中逃回天嶽宮的。
    子桑和瑤瑤不敢多問，眼神一路追隨著師父的背影去了若水殿，直到再探不到影子，他們才收回視線。
    瑤瑤雖然一臉落寞，說話間，卻仍舊瀟灑地擺弄著臂間的絲帛飄帶。
    “大師兄，我敢肯定，師父已然對五師弟動情。”
    她雖然語氣很篤定，但子桑能看出來，她在故作堅強。瑤瑤雙眼通紅，他將瑤瑤攬進懷裏，柔聲安慰著，“這樣不是很好麼，師父他老人家終於能心有所歸，你也可以對他死心，繼續做這天地間最逍遙自在、縱情縱性的女神仙。”
    瑤瑤痛哭出聲，淚流滿麵，“是啊……這樣很好……很好……”
    密室中，無極的畫像依舊對他展露笑顏，他卻痛苦不堪。
    撫上無極的臉，帝台呢喃著問道，如自言自語。
    “我明知道小五不是你，卻總將小五看成你，你能不能告訴我，我究竟是怎麼了？”
    沉寂的天暮未央，平靜的心曲卻被段千魂攪弄撥亂，如泥濘交錯的道路，泄露天機。
    沒有人能回答帝台，連他自己，都尋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