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命案第一次審理是在春假之後的第一天，在大殿之上，能夠親身參與審理的人隻有那些有資格站在大殿上的大臣。至於平民百姓，就隻能等審理結束，消息傳出大殿時才能知道審理的過程都發生了什麼。白離作為不需要上早朝的臣子之一，自然也沒有辦法第一時間知道案件審理的狀況。但白離一點也不著急，因為他知道第一次的審理肯定隻是證據的整理，說不出什麼來。而且……恐怕有很多人會刻意將消息送給自己，等著看他會怎麼應對。
    有人指證韓子青送了下毒的糕點，這第一次審案列出證據，韓子青這事情必然會成為眾人的焦點，甚至成為眾矢之的。那些人估計會很好奇吧，這位鍾大人的門生會以什麼態度來麵對韓子青“犯下的罪”。是想出什麼妙計來替十三皇子擺脫罪名？還是幹脆就與他脫離關係，以免皇上的怒火燒及自己？
    幸災樂禍和八卦這些事情，哪怕是高居廟堂的命臣也不能免俗。
    從秘書監大人下朝歸來看到自己時那欲言又止的表情，白離就能知道今日七皇子案審理的情況應當與他猜想的差不離。按照現在的證據來看，韓子青的確就是有最大嫌疑的人。有宮女和淑儀娘娘的指證，幾乎所有人都會認定韓子青就是弑兄的凶手。
    周圍的人看白離的表情都變得難言起來，當初他們有多羨慕白離靠上了十三皇子這座大山，如今就對他有多同情和嘲笑。不過沒關係，白離仿佛沒有發現秘書省內部中的氣氛發生了變化，依舊向往常一樣認真且毫無雜念地完成自己今天該做的工作。
    大殿上公開審理的過程很快便傳遍大江南北。大崇民風開放，哪怕是普通百姓也敢去談論皇家的秘辛。也因此韓子青當年的那一卦才會被人記到現在。白離下工走在大街之上，路過的人幾乎都在悄聲談論這件事情。十三皇子下毒殺害自己的哥哥，這是一件多麼值得人們當成談資的事情。
    “皇室……唉，如今的皇族子弟怎麼竟然能做出弑兄之事？皇室之中，果然沒有真正的兄弟情深。”
    “可悲可歎，可悲可歎！”
    白離一言不發，拿著隨手買的糖包轉身離開。
    “如今不單隻七皇子死了，更是連春祭都打斷了啊！這十三皇子，果然是我大崇的災星！”
    “前段時間也沒見十三皇子出了什麼禍事啊，還剿了山匪不是？……還以為有那崇國寺方丈的十八菩提子就能鎮住他，看來也是不成啊！”
    “那是你不知！十三皇子早就有些災星的征兆了！前些時間他可沒少折騰，聽說還在營裏頭殺了不少人不是？！”
    白離麵無表情，接過攤販遞給自己的熟食，徑直離開。
    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現在的人們越是對韓子青口誅筆伐，日後知道真相時人們在韓子青麵前便越是愧疚。等到韓子青踏上戰場，真正建立戰功時，人們便越能知道這位大崇的將領是如何忍辱負重，保護我大崇疆土的。沒錯，這都隻是在為日後做準備，這些辱罵他們都必須受著，以後才能加倍奉還，才能一舉為韓子青重新建立形象。所有人都會以為，以前過去的一切都是他們冤枉韓子青了。不管是這一次的七皇子案，還是過去十幾年間他做過的，所有被人指責的錯事。那之後的韓子青會一改過去在人前的形象，他會成就一個嶄新的，光芒難掩的韓子青。
    白離緩步離開大街，在沒人看見的時候眉頭慢慢變緊，手上捏著的糖包早已經皺成一團，裏麵的糖果子恐怕已經不成樣子。
    隨手將糖包和熟食塞到小侍女的手上，白離邁步走入後院。
    小侍女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手東西，看著已經走遠的白離。
    “大人！七少他……”小侍女看著已經沒有白離影子的小道，“七少他在書房等您呢……”
    小侍女打開兩包東西，發現一包裏頭是切成一塊塊的豬蹄子，一包裏頭是碎了好幾塊，看上去像是糖果子的東西。
    小侍女側著頭皺著眉，“大人今早出門前不是吩咐了今晚吃素嗎？怎麼還買了豬蹄子？……這好像是大街中間的那家豬蹄，不大好吃來著。大人對吃食向來挑剔，今日怎麼不介意了？”
    白離自然是聽不到小侍女的這些話了，他現在更擔心的是威戚。前兩日他托威戚找機會多多入宮，留意宮裏的情況。本以為威戚會給自己帶來一些線索，卻沒想到遲遲沒見到威戚。也不知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那邊耽誤了。
    白離正這麼想著，推開房門卻意外發現威戚本人記竟然已經在書房中等著他了。白離沒有太多的表情，隻是皺眉道：“外麵的人怎麼沒有告訴我七少來了？”
    威戚也不解，“小爺我來挺久了，先生你路上就沒遇見一個告訴你的？”
    白離想起方才那小侍女似乎要與自己說什麼來著……白離麵上沒有顯露絲毫，依舊保持平靜，將自己方才走神的事情完全掩蓋。
    “七少在宮中可有發現？”白離“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
    威戚沒有多想，直接便道：“有！”
    威戚話語一頓，連忙起身走到白離身後，打開門確認外麵都沒有人，然後又將門牢牢關緊。
    任誰人看威戚這舉動都能猜到他肯定是知道了些什麼不得了的，更何況是白離？
    威戚壓低聲音，“本來前天我一出宮就想來了，但是我爹把我攔住了，說我一出宮就來找你不合適，所以我才拖到現在。”
    白離點頭，“威將軍所言甚是，你若是出宮便當即來找我，恐怕會為你日後再去查探造成不便。”
    威戚一言難盡地看著白離，“我可啥都弄清楚了，之後查不查探的估計也差不了多少。”
    白離一聽威戚的言外之意就是他已然知道了七皇子案的所有內情。
    白離有些遲疑，“你在宮中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威戚“嘖”聲搖頭，低頭更是放低聲音將他當日在宮中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訴白離。
    白離聽畢，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麵。威戚說完之後就一直等著白離說話，對方卻一言不發。威戚盯著白離的手指，跟著一上一下，最終還是忍不住，伸手去按住白離敲個不停的手指。
    “你怎麼也學了韓子青那家夥的臭毛病，有事沒事在這兒敲個不停。”
    白離微怔，反應過來收回自己手，麵色如常道：“七少你是說……吳淑儀便是指使宮女作偽證陷害韓子青的人？”
    “哪隻啊！”威戚瞪大眼睛，“我懷疑，吳淑儀就是殺死她自己兒子的凶手！”
    白離唇角微微翹起：“七少覺得吳淑儀就是此案真凶？”
    威戚本來還對自己的這個判斷深信不疑，但如今看到白離這一個意味不明的笑臉，不由地開始懷疑自己。
    “怎，怎麼……”威戚抓抓自己的腦袋，“我都親耳聽到了，應該不會有錯。”
    “的確。”白離微微頷首，威戚鬆了口氣。
    “不過……後宮之中，母憑子貴，吳淑儀會因什麼原因能夠下此狠手殺害自己的孩子？”
    白離這一問，讓威戚皺了眉，泄氣地趴在桌上。
    “我也想不通來著，為什麼啊……七皇子很快就能封王分封地了不是？臨到這時，吳淑儀怎麼還會想要殺了他呢？”
    威戚向來看事物仔細，所以能發現些不一樣的。但卻總因為想不通，想不明，而落得個運氣好，人卻不夠聰明的名聲。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白離知道威戚不是不聰明，否則他也不能發現兵器私庫的細節，也不能果斷跟上那個小宮女，發現吳淑儀的秘密。隻是威戚對這些事情不會多想，思想太過簡單直接，因此即便發現了細節，也不能夠發現真相。這就是威戚的弱點。
    “七少，你進宮的時間並不是宮裏發膳食的時辰吧？為何能恰好遇見那名小宮女提著食籠路過？”
    威戚一愣，側頭一想：“也有可能是加餐？我之前韓子青不也總給你加餐嗎？”
    白離掩嘴輕咳，假裝沒聽到威戚的這句話，繼續道：“宮中對發膳食的時間是有固定安排的，在其他時間禦膳房不得私自開火，各宮娘娘和皇子隻能在自己宮裏的小廚房備食物。吳淑儀是誕有皇子的嬪位娘娘，宮中自有小廚房，何必讓小宮女跑去求禦膳房給吃的？”
    威戚這會兒的表情也變得複雜了起來，“你的意思是，那宮女是故意到我麵前來晃悠的？”
    白離微微一笑，“有此可能。”
    威戚這會也越發嚴肅了，皺著眉努力回想當天發生的事情。
    “……那她可能是刻意在我麵前出現兩次，吸引我注意，好讓我跟著她去的？”
    “未必不是如此。”白離頷首。
    威戚拍桌，難以置信，“這是個什麼事兒？她這算是自首？”威戚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說不定是她覺得吳淑儀這人心腸惡毒，遲早會把自己殺人滅口，所以她才想借我將真相說出。”
    “嘖！”威戚搖頭皺眉，不等白離說話，又自我反駁道：“不對！說不定這就是吳淑儀在設計擾亂我們的思路！她們是來搗亂的！”
    威戚感覺自己腦子都快撐裂開了，敲著頭問：“可她這是為了什麼啊！”
    “吳淑儀和小宮女的行徑的確可疑，我也不能斷定她們的目的是什麼。”
    威戚聽白離這麼說，感覺自己也不算太蠢了，畢竟白離也沒想出所以然來不是？
    “不過可以確定，吳淑儀必然是我們查清真相的突破口……”白離看著威戚，正色道：“既然小宮女有意讓你看見，應當就是在你這裏有什麼計劃。七少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另外……多從她們這裏獲得一些線索。”
    威戚皺眉，表情顯然是變得難看了，“被人算計，這感覺也太不好了！”
    “如今我們勢單力薄，我隻能提醒七少萬事小心。”白離想了想，垂眼道：“如有必要，不妨將此事告訴威將軍尋求幫助。事關皇室子嗣和你，他應當不會拒絕。”
    威戚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爹雖然不愛參與皇子之間的鬥爭，但若是事關他和皇室子嗣的性命安全，應當不會再推托了。
    白離端起茶盞，手和茶盞遮住他大半的表情，隻能看見他一直看著威戚，意味複雜的雙眼。
    對方為什麼會挑威戚？應該跟他找威戚入宮查線索的原因一樣——因為他是威將軍的兒子。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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