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白離如此執著，長安猶豫著問了一句：“白大人此番可是為了十三殿下之事而來。”
    白離麵色一冷，“下官知道十三殿下絕非……會犯如此大錯之人。”
    “大人慎言！”長安連忙低聲阻攔了白離一下，“如今誰也沒有定論，十三殿下也隻是暫時被軟禁，等候陛下的審查。今日當真不是大人能來的時候，在別的人發現之前你還是盡早出去吧！”
    沒有定論，卻已經軟禁了子青，不給他一點證明清白的機會。這與直接告訴別人此事就是他所為有何區別？
    白離微微抿唇，躬身低頭，“還請公公通傳，下官確有要事上奏。”
    長安實在是勸不動白離，歎了口氣，“白大人在此稍候。”
    難得可以休息的日子，皇上也利用充分，在禦書房裏誰也不見，安安靜靜地練著書法。哪怕是春祭發生了這麼大的事，韓子鋒甚至都死了，也沒讓皇上的真實情緒起一點波瀾。將韓子青軟禁，好像同他將自己的字畫放進盒子裏沒什麼不同。
    長安剛一進來，皇上便問：“誰來了？”
    長安稍有遲疑，躬身回答：“是白大人求見。”
    皇上握筆的手微頓，繼續落筆將剛剛沒能寫完的字完成。
    “讓他回去吧，朕不見。”
    既然皇上已經親口拒絕了，長安就已經能出去將白離直接趕走。但想到自己進來之前白離的堅持，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道：“陛下，白大人……似乎真的有要事上奏。”
    “他來無非是為了十三，朕也不必再見，讓他回去等著吧。”
    “是。”
    皇上回絕得如此果斷，長安不好再為白離多說什麼。雖然就白離那模樣，長安明白沒能麼容易讓白離走，但也隻好轉身出去再勸勸白離。誰知剛走出門半步，皇上又突然出聲將他叫了回去。
    “……罷了，你讓他進來吧。”
    長安舒了口氣，又應了一次“是”之後就直接走了出去，隻剩下皇上一個人對著紙張上那一個寫歪了的字出神。
    白離心知自己擅自闖入宮已經是大罪，早就做好了皇上不願見他，他要做長期努力的準備。卻沒想到，長安一出來就是爽快告訴他皇上同意見他了。雖然皇上爽快的態度讓他有些懷疑，但為了給韓子青爭取脫罪的機會，他也不能浪費時間多想了。
    白離進門時皇上已經將自己寫的那張書法藏好，桌麵上隻有兩份被打開放著，還沒批閱的奏折。白離沒有多看，一進門便直接跪下。
    “微臣擅闖皇宮，請皇上降罪。”
    皇上放下手中的朱筆，仿佛沒有聽到白離說的話，直接問道：“你來是為了給十三求情？”
    “微臣不是來為十三殿下求情的，十三殿下並不會做弑兄此等錯事，無需微臣求情。”
    皇上倒是沒料到白離會這麼說，頗為不解地問：“既如此，你為何要冒著被朕降罪的風險來見朕？”
    白離慢慢抬起頭，看著皇上，“微臣此次前來……是有一物要獻給皇上。”
    白離從懷中將鍾益交給他的那封信取出。
    “這是離開梧桐鎮前，鍾先生交給微臣的信。鍾先生將信交予微臣時曾說，此物能在關鍵時刻救臣一命，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刻不能拿出。”
    皇上看著被白離拿在手中的信，神色晦暗，“你覺得現在是你萬不得已的時刻？”
    皇上眼神中的意思難以讀清，白離不知道皇上知不知這信裏到底些的什麼。但既然鍾先生能說出這一番話，心裏自然是有成算的，白離不擔心不起作用。
    白離直麵皇上，“鍾先生說這能救微臣一命，但微臣被十三殿下護得很好，沒有用得上的地方。但如今正是十三殿下危急存亡的時候……如果它能救一人之命，微臣希望它能救十三殿下。”
    “你就這麼肯定朕一定會要了十三的命？又這麼肯定這信能救你的命就能救十三一個皇子的命？”
    白離始終跪在地上，躬身低頭。
    “……長安，呈上來給朕瞧瞧，阿益叔父給了白愛卿什麼保命的神器！”
    長安走到白離麵前接過信，然後便馬上送到皇上麵前。皇上取過信，看了依舊低著頭的白離，臉色陰沉地打開信封。
    他始終不喜歡別人用任何東西來威脅他，包括鍾益，就算來求的人是與那個人有關係的人，他也不高興，甚至可以說是厭惡。三番四次，這些人都妄想用他的事情來要挾他，讓他們達到自己的目的，可始終忽略了他是個狠心的帝王的事實，總有一天他也會忍無可忍。但這次，他倒很想看看是什麼東西能讓鍾益如此篤定。
    皇上打開那張信紙。白離也不知信中寫的是什麼，隻能勉強看到信紙上的內容似乎不多。但就這短短的幾句話，卻讓皇上豁然震怒。“啪”一聲，皇上麵前的書桌被拍得有些搖搖晃晃。信紙將皇上的臉擋了大半，但白離依舊能看出他現在是有多憤怒。
    連長安都許久不曾見到皇上有這麼大的情緒波動，慌忙跪到下方道：“皇上息怒！”
    白離雖不知鍾先生到底在信裏寫了什麼讓皇上如此憤怒，但也還是低頭不語，沒有一絲慌亂。
    過了許久，皇上捏緊那封信滑坐到靠椅上，呼吸慢慢放緩。
    “……你可知這封信從它被打開的那一瞬間就已經失去了意義，如果這次朕不願幫助十三，之後你也再無用它保命的可能了。”
    白離抬起頭，一字一句道：“臣不後悔。”
    兩人默默用眼神對峙，也不知皇上是不是在斟酌什麼，許久之後才被門外的聲音打斷。
    皇上看了長安一眼，示意他出去看看。長安領了命，不敢耽擱直接走了出去，不久之後又走進門來，嘴巴附在皇上耳邊低聲不知說了什麼。
    皇上擺手揮退長安，看著白離問：“……除了讓朕饒過十三，你還有什麼要求？”
    白離搖頭，“微臣並不是想讓陛下饒了十三殿下，十三殿下沒有做錯事，無需如此。”
    白離不是為了玩什麼文字遊戲才這麼說，而是此時真的該謹慎對待。“饒”是皇上不論青紅皂白直接放了韓子青，這樣在別人眼中，韓子青就是那個弑兄的災星，不過是憑著皇上的偏寵逃過一劫。這根本就救不了韓子青，隻會讓他的名聲越來越差，不是長久之計。白離要的，是讓韓子青徹底翻身的機會，之前所有人對韓子青的偏見和謠言，他要這些全都消失。
    皇上扶額，“你希望朕怎麼做？”
    白離開始對那封信裏的內容好奇起來，到底裏麵寫了什麼東西，讓皇上似乎有對他有求必應的打算？
    即便心裏的疑惑越發漲大，但白離還是道：“微臣希望，此事能由皇上主審，三法司協審，調查全過程中所有人證物證皆需公諸於眾，由三法司共同保管，缺一人一物，罪責皆由三法司共同承擔。如此，直到真相水落石出。”
    皇上皺眉，似乎有些意外白離提的要求，“你的要求就這些？”
    “微臣還希望……此事之後若是邊防起戰事，皇上能不論其他，將十三殿下派往戰場。”
    白離此話一出，皇上就明白了。白離沒有將影響韓子青名聲的事情藏著掖著，怕的不是其他，隻是怕會有小人從中作梗，在韓子青證明清白的過程中做小動作。一旦他親自主審，再有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共同協管，每個環節都展示在眾人麵前，就算裏麵有一兩個人壞事，也全然不怕會對韓子青又不利，因為還有其他人監督著。一人犯錯禍及所有，隻要事情夠轟動，就沒人敢輕易動手腳。若是他沒猜錯，白離估計還會從中給韓子青冠一個被汙名陷害的可憐名聲，引人同情。在為韓子青澄清一切之後，再將他派至戰場。幾番舉措之下，隻怕所有人都會覺得韓子青是個被冤枉，卻始終心向大崇的將領——前提是韓子青真的沒有下手殺韓子鋒。
    “你怎麼肯定，十三就真的一點錯事都沒有做？你讓朕做的這些事情，有可能救得了他，卻更有可能直接害死他不是？”皇上眯眼問。
    “十三殿下不會做出弑兄這等罪大惡極的錯事。”
    韓子鋒與韓子青向來少有交集，韓子鋒從前也不曾做過什麼壞事。按照韓子青的性格，他絕不可能輕易去做害人無辜性命的事，白離對這點十分有信心。
    可皇上卻遠不如白離對韓子青那般的相信，甚至還有些挑撥似地說：“在皇室之中，沒有兄弟，隻有競爭對手，甚至是生死之仇。說不定他隻是沒有告訴過你，你緣何能對他如此信任？”
    白離看著此時神色慢慢顯得有些沉鬱的皇上，不知為何鬼斧神差地說了一句：“皇上您，曾經不是也對紀行大將軍有著誰人都無法企及的信任？如今為何又一點都願分不出來給您的孩子？”
    皇上麵色一僵，又用一隻手將自己的臉遮住，另一隻揮了揮道：“你下去吧，今日你所要求的，朕都會做到。”
    “謝皇上恩典！”白離跪趴在地，給皇上行了一個大禮，然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禦書房。
    白離今日所為，大概是當今除了他之外沒人再敢去做的。用一封信要挾皇上滿足自己的要求，大概與逼宮也差不了多少了。可奈何皇上就是拿他沒法子，那封信的的確有這個分量，讓皇上給白離這樣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