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天微微泛白之時。整個紅粉巷早就已經安靜得都似人般頹然。
    突然，幾人的叫罵聲打破了這處的平靜。還在這附近青樓中睡著的人都被這罵聲吵醒。
    “他娘的！吵死了！”
    被驚醒的人們打開窗戶原本還想咒罵那些人幾句，沒想到卻反而被士兵們嚇得半死。原本隻在晚上熱鬧，早上清靜的紅粉巷變得躁動起來。所有發現了外麵狀況的人都隻能縮在房間裏頭暗罵：怎麼突然來了這麼多士兵？
    沒過多久，幾名年輕男子就被一群士兵團團圍住帶走。紅粉巷又恢複了平靜。這場戲來得快，去得也快，讓許多人都摸不著頭腦。稍微有幾個大膽些的拉住了站得近些的人，問他們發生了什麼狀況。
    那些人都不約而同神秘兮兮地低聲說道：“聽說是南防大軍中有人違軍紀來了紅粉巷。”
    旁邊又出來一個不知什麼來曆的知情人士，嗤笑一聲道：“若是隻這樣，用得著這麼興師動眾？”那人也刻意壓低聲音道：“聽說因為那些人還用了禁藥……”
    在周圍聽到了他們對話的人心中都有些疑惑了，沒聽說最近有什麼禁藥在都城裏頭起來了呀？
    剛這麼想著，又聽見先前那人驚駭問：“莫非就是那個害人的助興蠱？！”搖搖頭，用頗為憤恨地語氣又道：“我早便覺得那不是什麼好東西！估計就是哪位大人物想出來撈錢又害人的法子！”
    另一人不屑道：“如今他可慘咯！聽聞十三皇子治軍什麼也不會，隻知嚴刑。惹到了十三皇子，有他們好罪受！”
    一直在周圍偷聽的人一聽這事跟皇子有關，心下便更感興趣了，那幾人說的一字一句全給記得一清二楚，估計過不了多久便會又傳給都城中其他的人知道。
    若是周圍的人仔細觀察一番，一定能發現偷偷談論的那幾人雖然聲音說得情緒飽滿很是精彩，轉身離開時卻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模樣。說話的那幾人，正是殷誠和他手下的幾個校尉。
    殷誠離開紅粉巷之後刻意繞多了幾個圈子，然後便來到了他們說好的集合地點，翁君清正在那處等他。
    見殷誠幾人回來，翁君清走上前問：“如何？”
    殷誠得意地笑了笑道：“順利得很！”
    又等一會兒，另又有好幾批人來到，翁君清一一詢問清楚情況，確認過人數之後點頭道：“到此便算完成了一步，我們可以回去了。”
    為了看戲而起得特別早的韓子青幾人此時正在裏紅粉巷不遠的高樓上。
    韓子謙深感無聊，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轉頭問韓子青道：“這就結束了？”
    韓子青瞥了他一眼問：“你還想怎麼？”
    韓子謙偏頭認真地想了想道：“什麼孩子哭啼，婦女哭鬧怎麼都沒有？”
    韓子青就扭過頭去，“這裏是紅粉巷，不是什麼人的家裏。”韓子青的眼睛看向幾個著急忙慌從紅粉巷離去的身影，又說：“這戲不過剛開場，這裏不是主戲台。”
    韓子謙聞言，挑眉笑了。
    同日的午時後，幾具屍體被扛著從南防大軍的軍營中送出。韓子青和白離一起坐在屋中，看著被送出去偽裝的屍體，白離有些懷疑，這樣的做法到底對不對。
    發現白離似乎有些糾結，韓子青倒滿一杯茶放到他麵前問：“先生在想什麼？可否與我一說？”
    白離伸手摩挲著杯沿，看了韓子青一眼道：“今日之後，所有民眾對你的印象都會是心狠、殺人不眨眼，這對你而言真的是一件好事嗎？”
    韓子青沒想到白離是在擔心這個。說實話，對於這樣的評價，韓子青在上一輩子早就習慣了。但當時正因有這樣凶惡的形象，他才能在皇權的爭鬥下活下來。因為子民需要能凶殘對待敵人的將軍，卻不需要會殘暴對待子民的暴君。他從來不是什麼受人追捧的對象，所以他從來也不會是他其他兄弟們心目中的競爭對手。
    韓子青眉目變得更加柔和了，對白離說：“我大崇的子民不是傻子，或許我的確會因這樣的名聲被人指責一陣子，但他們終究會知道，我是為保護他們存在的。”
    白離遲疑了，停下手中的動作，有些謹慎地低聲問：“你……子青你……真的對皇位無意？”
    韓子青聽清楚白離的問題，愣了愣。回想起當年不知事，隻喜歡胡鬧的自己，笑道：“先生知道的，我從來不是那塊兒料。”
    韓子青又裝作憂鬱地輕歎一聲道：“先生可別因為我胸無大誌而嫌棄了我呀！”
    白離舉茶杯的手微頓，然後又喝下了那杯茶。他有理想，白離從來便想成為那個輔佐帝王的第一人。無疑，跟在韓子青身邊是達不到目標的，打從一開始，三殿下韓子君便是最適合他的人選。韓子君是皇後娘娘所生下的皇子中年紀最長的，也是這麼多皇子中性子最適合登上大位的。但他畢竟也不是韓子青。白離心中明白，韓子青是最對他性子的。隻可惜韓子青似乎心中又很多的擔憂，總是有意無意地說出，卻又隻當玩笑帶過。白離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讓韓子青這麼不自信。韓子青一直藏在心裏的擔憂又是什麼。
    看來他得想個辦法從韓子青嘴裏套出他的心事，否則韓子青便隻能一直被這些事情束住手腳。白離心道。
    韓子青從紅粉巷抓回了幾個士兵，並且還直接處死的事傳遍了整個都城。如此高調行為的韓子青瞬間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果然不出白離所料，第二日早朝時，十本奏章裏有九本都是為了批韓子青。
    韓子青心中隻覺得十分嘲諷。若按照他的記憶，這個時間裏大崇各地要事不知有多少，且不說別的，南邊的異動他們便像不知道一般一點都沒提起，直接導致了南方國來犯時他們沒有最快速度地反應過來，隻能處於被動。明明事務繁多，應該報給父皇的也有不少，他們卻偏偏盯著他的事來說。朝堂上站著的這幫人，早就失去了他們站在這裏的意思。
    與韓子青所想的不一樣，大部分旁觀的官員們心裏想的都是：算上這次，十三皇子這是第二次挑戰皇上的權力了吧？
    所有人都在暗自猜測，這次皇上到底會有一個什麼反應？熟悉皇上性格的老臣們心裏頭都在歎氣，他們清楚皇上的脾氣，按照他一貫的行事風格，隻怕韓子青再受寵這次也難免要受大罰了。
    韓子君為了幫助韓子青，早就安排了部分人唱黑臉，部分人唱白臉，好在讓自己的人控製全場輿論。雖然不論父皇罰或不罰他們的計劃都已經成功了，能還是要盡量避免讓十三受罰不是？畢竟十三好不容易才拿到了兵權，不管是哪方麵的限製，對於十三的發展而言都不是什麼好事。若不是這次的事情太過嚴重，還牽涉了皇儲，韓子君是絕對不可能答應白離的這個辦法的。畢竟這樣的辦法，肯定要犧牲一點他十三弟的利益。
    在韓子君的示意下，在對於韓子青此次行為的討論開始之後，韓子君手下的棋子便馬上動作起來，慢慢掌控住大殿上的話語權，將韓子青原本可能會被說成搶權力的行為引導變成了任意妄為，考慮不全，嚴重程度硬生生的低了許多。皇上一直默默聽著他們爭辯，韓子君原以為事情到這裏就算是完全被他們控製住時，卻沒想到竟慢慢開始有第二批的人插入了這個局麵。
    “陛下，臣以為，十三殿下此番行為已經逾越了他本身的職權，必須予以懲戒，否則之後恐怕會變本加厲。”
    尚書右丞秦之洲，劉重手底下隱藏最深的棋子。他的出現讓韓子青頗為意外，秦之洲此時還應該保持中立，偽裝自己才是，怎麼這就站出來了？不怕被他三哥六哥發現他的立場？
    果然，秦之洲一站出來之後，韓子君皺起了眉頭，顯然是意想不到。
    秦之洲這話一出，朝堂之上全場嘩然，皇上的眼神也瞬間變得晦暗起來。秦之洲開了個頭之後，陸陸續續地又有一些大臣站出來批鬥韓子青。牆倒眾人推，本來大多數人都還隻是觀望，如今講到了這個地步，所有人都覺得韓子青這回是凶多吉少了，於是便都急忙出來加上一腳。
    韓子君依舊在壓住自己的情緒，盡力布排應對之策。幸虧今天韓子謙借口生病逃了早朝，否則此時恐怕已經直接站出來為韓子青說話了。這樣的行為，不但不能為韓子青脫罪，可能還會讓他們的勢力被牽扯，沒有辦法再為韓子青周旋。
    就在韓子君以為他們隻能放棄掙紮，讓韓子青受一點罰的時候，轉機出現了。
    皇上突然捂嘴咳嗽了兩聲，抬手扶額擺了擺手。站在下首等著伺候的長安馬上便走了過去，將耳朵附在皇上麵前。
    不久之後，長安站起身來開口道：“陛下身體不適，若無他事，今日便先行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