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已經黑了，燈光不夠亮，白離看不清韓子青的表情，卻知道他緊盯著自己。
    白離遲疑了一下說：“今日已經很晚了，你還是趕緊回去吧。”
    韓子青整理好自己的情緒，輕聲笑了笑道：“好。”
    走在前麵的翁君河和翁君清在等他們。翁君清從今日開始就是住在白離府上了，但翁君河還要回軍營，否則就會趕不上明早的練兵，所以此時也要離開。
    白離說的話對於韓子青就像是鼓勵一樣，讓韓子青瞬間便又充滿了精神，回到昭華宮後也遲遲都無法入睡。倒是白離，本來就已經一夜沒睡，後來更是出去郊遊了，回到鍾意府之後已經十分疲累，安排好翁君清之後強撐著精神洗了個澡就馬上躺倒睡下。
    第二日便是秘書監審查的日子。
    最近一段時間秘書省新來了幾位官員，所以秘書監李大人便定了個時間對他們進行一番考察。白離是新人當中位階最高的，更是受到關注，所以白離必須做得比其他人都好，才能夠讓其他人認同他。
    所幸白離從小跟著鍾益沒少整理和批注圖書，早就已經有自己的一套習慣和方法，比起某些早來一些的秘書郎都要顯得遊刃有餘。李大人原本還害怕白離的能力是被外人誇大了，實際上徒有虛表。如果真是如此，畢竟白離是皇上親自任命的，他也不好直接將人攆走。但今日見他的表現，李大人是完全打消了顧慮，真心實意地認同白離的實力。鍾益鍾大人的門生，果然要優於常人。至於其他幾人，多數不堪大用，隻有一兩人能暫且留下。
    白離既然告訴了韓子青自己之後都會按時下工，自然就會說到做到。將今日的所以文稿全都整理妥當之後，白離就離開了秘書省。那些比他晚點走的同僚們心中都覺得奇怪，這白大人怎麼就突然變了？一到時間就走人，莫不是因為審查結束了，便就此鬆懈了吧？
    白離回到鍾意府時韓子青還沒來，也不奇怪，現在應當還是練兵的時間，韓子青還出不來。白離反倒是恰好碰上翁君清回來了。
    看見白離穿著官府回來，翁君清笑了笑問：“白先生這是剛從秘書省回來？”
    白離點點頭，回問翁君清：“軍師的院子整理得如何了？”
    “約莫還要個幾天就能住進去了，屆時還請先生到我和大哥的小院子去看看。”翁君清回答道。
    白離還沒去過翁君清的院子，心裏也頗有些好奇，所以欣然應下。
    “方才去小院之前便請人弄了一桌飯菜，想以此感謝先生收留，不知先生會不會怪我擅作主張？”翁君清笑了笑說。
    白離聽到翁君清的話，想了想，不知道今日韓子青來不來，就算來估計也還要再晚些，於是乎便答應了翁君清的邀約，跟他去吃頓飯。
    翁君清知道白離不太能喝酒，所以也沒有買酒，隻為白離倒了杯茶，然後滿懷歉意地說：“大哥還要練兵，所以不能前來，還請先生見諒。”
    白離喝了一口茶，搖搖頭道：“無妨。”
    白離不太愛說話的事情翁君清是知道的，也幸好翁君清算是個健談之人，兩人說起話來倒也不嫌無聊。
    翁君清隨意問了一句：“我聽說都城官員平時在公務之外總會聊兩句，所以知道的秘辛最為多。白先生在秘書省可有聽到什麼有趣的傳聞？”
    翁君清這話一問，白離想起了那日那幾個校書郎聊的關於小王爺和禮部員外郎四公子的事，今日又聽說那四公子處出了問題，現在已經是鬧得滿城風雨。白離忍不住皺了眉。昨日倒是忘了與子青說這事了。
    翁君清見白離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於是乎笑了笑問：“莫非是真的有什麼故事？可否讓我聽聽？”
    別人家的事白離不好談論，於是搖搖頭道：“沒什麼。”
    白離說沒什麼，但翁君清覺得有什麼啊！其實他這段時間一直很忐忑，對於自己無意中知道十三殿下秘密的事非常惶恐。如今他身為十三殿下的下屬，時刻都應該擺明自己的立場。對於十三殿下和白先生這事，他到底應該態度明朗地幫一把殿下呢？還是應該為了大軍的名譽阻攔殿下呢？這選擇的關鍵，就在白先生身上。如果白先生不抗拒男風，又或者對殿下的確有好感，那見證到殿下對白先生的確是用情至深的翁君清當然要想辦法推波助瀾。殿下和白先生圓滿了，高興了，對大家都好。但若是白先生沒這意思，或者根本就厭惡男風……那他就得適時提醒殿下了，免得情根深種，惹出禍來。
    這邊白離正想著提醒韓子青男風的事兒呢，那邊翁君清就開口問：“先生可知道……男風？”
    腦子裏正想著這個的白離愣了一愣，皺眉想，最近怎麼去到哪兒都能聽到男風。
    見白離的表情不太好，翁君清急忙問：“先生可是厭惡男風？”
    還沒等白離回答，翁君清就心中連道壞了壞了，又說：“其實先生，這都城之中，男風不算得什麼怪事，也無需太過……太過排斥。”
    白離見翁君清說得這麼著急，有些不明所以。但轉念一想，突然明白了，該不會……翁軍師便是喜好男風之人吧？正是要和翁君清關係轉好的時候，白離當然不能讓對方覺得自己歧視他，更何況他原本就對男風無甚意見，隻是怕惹出來禍事連累韓子青才想提醒他而已。所以“想明白”了的白離神情平靜道：“軍師誤會了，我對男風一事……不算反感，隻是與我無關而已罷了。”
    聽到白離的話，翁君清這才舒了口氣。如此看來，白先生雖然並沒有好男風，但起碼不討厭，這麼算來殿下還是有機會的！
    “那……”翁君清遲疑道：“先生覺得殿下如何？”
    翁君清的本意是問白離覺得韓子青夠不夠好，有沒有好感什麼的。但這話與前麵的對話串聯起來之後，就讓白離有了些別樣的理解，富有深意地看著翁君清道：“……子青貴為皇子，他之喜好無人能夠置喙……隻是尚且要潔身自好，省得惹禍上身。”
    翁君清一頭霧水，這意思是殿下要喜歡男人是他的事，但是不要去招惹他？
    白離和翁君清兩人驢唇對馬嘴，卻硬是聊完了整桌飯菜。
    看了看天色，白離估計著韓子青應該差不多要到鍾意府了，於是便提議打道回府。果不其然，等到白離和翁君清二人回到鍾意府時，韓子青已經在院子裏喝茶等著白離了。
    韓子青剛來到時還覺得奇怪，白離怎麼還沒回到，後來一問陸為霜才知道白離回來之後又和翁君清出去了，於是就幹脆坐著等他們回來。
    一見到白離進門，韓子青就放下茶杯迎了過去，開口便是問：“先生吃過飯了嗎？西街新開了個酒家，我們去試試新菜？”
    翁君清聞言一臉尷尬地看著他，白離平淡開口道：“方才我與翁軍師的去過了。”
    韓子青笑容收斂了些，有些許失落，原本他還想著可以和白離一同吃頓飯呢！
    “等明日吧。”白離開口道：“等明日我們再去嚐嚐看。”
    韓子青正想點頭，就聽白離又說：“與翁軍師一同。”
    白離的想法是翁君清今日曾與他聊過些關於男風的事情，知道了翁君清原來是好男風之人，應當會比他更了解男風的圈子，正好可以幫他提醒韓子青，小心提防都城貴胄的男風圈子。須知身為皇子和一軍主將，名譽是非常重要的！
    沒想到白離就這麼短短的一句話，讓韓子青和翁君清同時變了臉，一個不敢拒絕，一個不知道怎麼拒絕，可算是一個精彩。
    晚上白離躺在床上回想今日翁君清看上去有些不對的神色，白離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該不會軍師傾慕的就是殿下吧？！
    回想到之前翁軍師對他說過嫉妒子青如此看重他……白離臉色越發凝重。這事也不知道子青知不知情……回想到昨日韓子青多給翁君清的一條魚，白離忽然覺得，子青是知道這事的，而且很有可能已經在回應！
    可悲可歎如韓子青，他最近明顯感覺到白離在刻意與他拉遠了些距離，特別是……翁君清在的時候。果然當初就該直接把翁君清的事告上去，現在就不會來阻礙他了！
    這幾日韓子青一得空便來鍾意府，就想著能碰上個翁君清不在的時間和白離單獨說說話，可白離不知怎麼的，最近隻要是他在的場合，就必定會帶上翁君清。
    不知若是韓子青知道白離是覺得他們倆互相有意但羞於言表，所以故意為自己的主公安排機會……他會不會被直接氣趴下？
    翁君清感覺到十三殿下對自己的不耐煩這幾日已經到達頂峰了，於是就抓緊了自己小院那邊的布置，爭取早日搬進小院去，離開殿下的視線。終於，兩日之後，在翁君清的努力催促之下，他終於能搬到自家院子去了。

    作者閑話：

    聰明人最大的弊病就是：容易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