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讓消息泄露，韓子青直接讓施大夫在小院住下。也幸好施大夫沒有親人，孑然一身，否則他還得想辦法瞞住那些親人。施大夫得到允許之後就根本不在意他們怎麼安排他了，隻一心關注黑影的變化。黑影在確認過自己的身體暫時不會出現問題之後，一點都閑不下來，馬上請求韓子青給自己分派任務。十三殿下是自家主子的親弟弟，對黑影來說，不能替主子做事，那就隻好為主子的弟弟做事了。
    恰好，韓子青也的確有需要黑影幫忙去做的事情，既然別人自己送上門，那他哪有拒絕的道理？當即就讓黑影私下裏去替他查青雲城官府所有官吏的情況，也好之後拿來與方正給的作對比。
    兩日期限一到，福伯就領命去取來了方正遞交的資料。但白離沒有急著去看，畢竟黑影那邊還需要一些時間來整理，如果沒有黑影的資料作對比，方正交來的東西估計也看不出什麼端倪。
    韓子青和白離兩人坐在院子裏喝茶喝了一下午，終於在日落之時等來了黑影。黑影雖然是常年跟在韓子謙身邊的人，但青雲城也是他第一次來，調動起資源來動作難免要慢些，所以整理那些人的底細也慢了些。因此他一回到院子，就是以跪著的贖罪姿態來遞交結果的。
    韓子青看著跪在地上的黑影，挑了挑眉沒說話，接過黑影遞上來的紙張，轉手就交給了白離。白離取出早些時候方正給的，又翻開黑影給的，兩方對比，仔細翻看起來。
    韓子青擺擺手讓黑影站到一邊，然後默默觀察白離認真的樣子。大概是因為內容都不複雜，所以白離也沒給韓子青多少觀察他的機會，不一會兒就看完了兩邊的資料。
    白離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笑道：“是我想岔了。”
    韓子青不明白白離的意思，“先生發現了什麼？”
    白離看著韓子青，指了指桌上的紙張，“子青不妨也看一看。”
    韓子青聞言，將東西拿起來也看了看，沒發現什麼東西，皺眉看著白離。
    “你看，兩邊調查結果雖有些字句不一樣，但基本內容都是一樣的。”白離道。
    的確如此，基本上都一樣，證明方正給他們的資料，和黑影調查到的資料內容基本一致，應該沒有作假。
    “家底清白，性格良善，官民友好，從不惹事，幾乎沒怎麼出過城。這些官吏若要硬說汙點，那就是城中百姓偶有給他們送些青菜雞蛋的，他們收下了。”白離倒掉已經有些涼了的茶，重新倒了一杯。比起前些時日的不清不楚，今天一起都豁然開朗，白離的心情也連帶著放鬆了些。
    韓子青放下紙張，手指又不自覺地在石桌上敲了起來。
    “難道他們都不是山匪的奸細？”韓子青說完又覺得奇怪，“那青雲嶺的山匪到底是怎麼得到糧食的？青雲城官府多出來的糧食又去了哪兒？”
    白離放下茶杯，看著韓子青，眼中多了一些不仔細觀察絕對發現不了的得意。
    “要運糧食出去需要幾個條件同時達到。一是不被查到糧食來源，二是讓糧食出城而不被發現。我們之前一直都想得太複雜了，覺得這其中必須要有很多人參與才能共同完成。但實際上不需要，雖然要躲避別人的耳目很難，但不代表不行。至少有一個人也隻需要這一個人，能夠完美達成這些條件，不會有任何人起疑。”
    韓子青神色變得有些怪異，“一個人？”
    “對！”白離笑了笑又說：“所以他為了不讓糧商知道，采取了迂回的做法。又用一些巧合讓別人以為此事與他無關。”
    韓子青這下是想明白了，嗤笑了一聲，問：“先生說的人該不是我想的那個吧？……如果是他，那他也太對不起父母親給他取的名字了。”
    “方正。”白離道。
    韓子青的思路豁然開朗。所以方正在聽說要查他手下人資料時顯得那麼鎮靜……因為他手下那些的確是清白的，不清白從來隻有他。
    “青雲嶺出事之後，城外的流民變多，他身為青雲城縣令，加多救濟糧的數量當然不會被人懷疑。收集好糧食，他隻要借口一句妹妹被抓傷心過度，就可以理所當然的讓城門的關卡變鬆一些。”那糧食都是縣令大人叫人運出去的，應當不會是什麼違禁品。”守城官當時應該是這麼想的。”白離歎了口氣，“隻要糧食送了出去，接下來的事情，也就不需要他多管了。”
    想到方正送去給山匪的糧食都是百姓的救命糧，韓子青的眼神裏就不禁夾雜了一些殺意。他韓子青向來如此，對這些禍害，從來無需多費口舌，殺了便是。
    “不過……”
    聽到白離的聲音，韓子青眼中的殺意下意識收斂了一些，看向他。
    白離蹙眉，十分疑惑地說：“不過百姓對他的印象與他的行徑也太不相稱了。這幾日我們在城中聽說的都是他為官清廉，愛民如子，這樣的人，為什麼要幹這些事。”
    韓子青經曆官場爭鬥這麼多年，道貌岸然，表麵一套背麵一套的人見多了，自然不覺得有哪裏奇怪的，鄙夷道：“不過是小人兩麵罷了。”
    白離搖搖頭，“他的異常是從不久前開始的，在這之前他什麼都沒做。難道他在官府隱藏這麼多年，是早就預見了山匪會有這個難關？幾年如一日地扮演一個清官，一般人絕對做不到。”
    聽白離說完，韓子青也覺得有些不對，思考一會兒，說：“難道是山匪拿他妹妹威脅他？”
    “他的妹妹一月前才被抓走，但那麼多糧食，他要一點一點收集，必定是早些時候就開始準備了。”白離否定了韓子青的想法。
    韓子青歎了口氣，隻覺得思緒一團，“那先生是怎麼想的？”
    “我也不知，方正的前後行徑變化太大，表麵上又似沒有變化，實在難猜。”白離笑了笑，又對韓子青道：“但我們又何必糾結於此？隻要他做了這些事，不管原因為何，他都錯了。而子青你則無論如何都應該給青雲城子民一番交代。”
    “嗯。”韓子青認同到：“既然如此，那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出發前往軍營，然後派人來守著這個方正，看他還能做些什麼出來。”
    白離點點頭，轉而又看向一直站在旁邊默默不語的黑影。
    “在那之前，我們要先安排好黑影。”
    黑影經過那蠱的折磨，至今臉色都還是比常人蒼白一些，再加上本來人就長得比較顯稚嫩，現下聽到白離的話，皺起眉來顯得更是可憐。黑影跪在地上道：“黑影在回到都城之前，願跟隨十三殿下。”
    現在的黑影心中十分慌張，就怕十三殿下開口讓他留在青雲城。他必須跟著十三殿下，一旦離開，脫了聯係，他很有可能就真的再也回不去都城了。那對於從小被培養要時刻跟在六殿下身邊，為六殿下奉獻生命的黑影而言，簡直就是噩耗。
    白離發現了黑影情緒的變化，韓子青當然也發現了，並因此而蹙眉。情緒外露，不得不說，黑影現在已經不適合回到六哥身邊繼續做暗衛了。因為一個合格的暗衛必須時刻保持平靜，不能被任何事情影響，否則就很有可能會壞事兒。
    他是不是應該用些別的方法，別的方式讓黑影回到六哥身邊？轉變身份後的黑影，說不定能與六哥能有個好結局。
    就在韓子青還在默默思考時，白離放緩了語氣問黑影：“你還記得前日我對你說的話嗎？”
    黑影慢慢點頭。白先生讓他這段時間轉變個身份……變個身份？
    白離笑了笑，“去軍營說不定就是你轉變身份的機會。”
    韓子青聞言，看了看黑影，忽然明白了白離的意思。
    “先生的意思是說……幹脆讓黑影跟著我們去參軍？”
    白離點頭，“黑影可以另造一個身份，就當是我們在去軍營的路上偶遇的江湖人士。你與他相談甚歡，所以邀請他助你一臂之力。如此，光明正大地跟著你。”
    韓子青思索了一番道：“這倒是可以。”
    見韓子青沒有意見，白離就順勢對黑影說：“你有名字嗎？”
    像“黑影”這樣的名字，都隻是主子叫他們的代號，當然不能再用！所以白離有此一問。
    但黑影一直怔愣著，沒有答話。白離忽然想起先生曾對他說過，那些貴族子弟的暗衛，往往都是些從小培養大的孤兒，無父無母，無名無姓，隻有必須要誓死效忠的主子。見黑影始終沒說話，白離心下有些後悔，不該這麼問的。
    “遠！阿遠……”
    正當白離想提議為黑影取一個時，黑影忽然開口說了話。
    白離聞言笑了笑，“遠近的”遠”嗎？”
    黑影搖搖頭，“屬下不知。”
    他隻是隱約記得，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有人曾經這麼叫過他。
    “沒關係，那你取同音，就用遠近的”遠”吧。”
    黑影不會反對，低頭答“是”。
    韓子青默默看著黑影。如此這番，說不定真的可以歪打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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