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君手下的人做事向來效率很高，調查幾個糧商的賬本不是難事，第二日一早韓子青就收到了他們的調查結果。白離拿起他們總結好的幾家賬本，仔細地翻閱起來。
    威戚在旁邊繞來繞去，很想湊上去看，卻始終沒敢。但凡他湊白離近一點都得忍受韓子青的瞪視，活像搶了他幾百萬兩銀子。
    白離放下賬本，威戚連忙停下動作問：“怎麼樣，看出什麼了嗎？”
    “這些賬目沒有問題，其中記載的所有貨物都有明確的去處，不似作假。”
    韓子青聞言皺眉，威戚一把拿起賬本也學著翻了起來，“不是，怎麼會沒問題呢？那麼多糧食從天上來的？”威戚想了想，又將賬本遞給白離道：“要不你再看看，說不定是粗心看漏了。”
    白離接過賬本，“這些賬目我都仔細看過了，的確是沒有問題。”
    韓子青不懷疑白離說的話，白離做事向來仔細，少有出錯的，說沒有就是真的沒有。韓子青遲疑了下，問：“如果從其他地方運來糧食，可能嗎？”
    白離搖搖頭，“如果要從別處運來糧食，且不說路上遇到關卡會讓他們暴露，就說運糧時間他們都耗不起。”
    聞言，幾人都沉默了下來。如果不能知道糧食的出處，要處理這邊的官府就是個難事了。不過白離也沒有似他們這邊為難，又翻開賬本到其中一頁道：“歲沒問題，不過這裏確實有些奇怪。”
    韓子青接過白離手中的賬本，看到他方才指著的地方。上麵寫的是這個糧商與官府的交易，數目較大，但官府耗費大，倒也正常。前兩日他們去探聽消息時，聽到有城中百姓說過，這裏的官府會定期放糧接濟周邊的窮苦百姓，當時韓子青感歎他們也算是為百姓做過好事。但這與青雲嶺又有什麼關係？韓子青略有些疑惑地看著白離，白離道：“若是接濟百姓，其中賬目必定難以仔細清算。青雲城附近的村落算來不過三四，真的需要這麼多的糧食嗎？若是有心，運作一番估計能得不少。”
    “我天！打著救濟百姓的旗號去養山匪，簡直喪盡天良！”威戚十分激憤，一臉鄙夷。
    白離翻出了這家糧商前幾月的賬本，仔細對比了一下說：“這些糧食的數量是最近一月才增多的，應該就是我猜想的那樣了。這個糧商估計對此事也不知情，否則肯定要對賬本做些手腳。”
    韓子青的心情沒有比威戚好到哪裏去，一臉嚴肅的看著賬本道：“看來我們必須先去會會這個所謂的青雲城官府了。”
    聽到他們終於要去和對手正麵交鋒了，威戚別提多激動，忙道：“你們先別急！等我去把我的劍取來！”說罷就要回房。
    白離攔住了他，道：“七少且慢。”
    威戚停下腳步看著他。
    “如今黑影的狀況還算穩定，糧食的事我們也查出了些頭緒，也該為接下來與駐守軍隊會合做些準備了。”白離道。
    韓子青點點頭，“威戚你不要跟我們去了，還是直接收拾東西先去與他們會合。”
    威戚一愣，“我自己去？”
    “嗯，我們少不得還要在這裏耽擱幾天，軍營這會兒應該已經收到我要去的消息了，你先去報道穩定軍心，我們安排好黑影就去會合。”
    白離見威戚還是一副十分糾結的樣子，補充說到：“我們初來此地，與營中的兵將們都不熟悉。七少你從小軍中長大，必能為我們入軍營打好基礎。”
    聽白離這麼一說，威戚瞬間覺得自己非常重要，煞有其事的點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就隻好勉為其難先去看看啦！”然後急忙跑回去收拾東西。
    等威戚走了，白離才輕笑出聲。
    “七少看似任性霸道，其實是個小孩子心性……”白離轉頭看向韓子青，“子青不妨深交。”
    韓子青笑了笑，“他的脾氣我清楚，我們是朋友沒錯。”
    白離一邊收拾賬本，一邊說：“所有人都說你們關係不和，這幾日相處下來，似乎完全不對。”
    “他們是巴不得我跟誰都不好。”韓子青有些無奈，隨即又恢複正常說：“威戚這人本性不壞，就是口無遮攔……我一時沒忍住，就打折了他的手腳。隻是他這個人天不怕地不怕，越是危險的越好奇，越是難對付的越喜歡。所以他的傷一養好就跑來纏著我，那段時間裏，最經常偷偷跑來找我的就是他了。”所以後來他開始領兵打仗時，身邊總帶著個威戚，吵是吵了些，但功勞也是實實在在的。
    他和威戚吵架打架時，白離總會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等到兩人都累得差不多了，才笑著走過來一個接一個地哄，惹得他嫉妒咬牙，下次還故意逗威戚。
    想到過去那些回憶，韓子青低頭輕笑出聲。白離不明所以，隻當他是想到了什麼童年趣事，也跟著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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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戚收拾好東西就馬不停蹄地往青雲嶺趕，韓子青和白離則來到了縣衙門前。
    白離禮貌地對守門的衙役道：“官爺，我與我這位朋友是從都城來的，與縣令老爺先前有約，還煩你通傳一聲可否？”
    那衙役上下掃視了白離和韓子青，覺得他們不像是什麼壞人，這才應下，轉身進去通報，走之前還特意說了句讓另一個衙役先看著。
    韓子青心想，青雲城衙門的狀態似乎沒有他們原想的那麼不堪，至少做事都挺謹慎，也沒有故意擺官威的樣子。當然了，不過是兩個小衙役，裏頭如何，還得看看。
    不久之後，那個衙役從裏頭走了出來，後麵還跟著個年紀約莫三十歲左右的青年，看他的打扮，應該是青雲城縣衙的主簿。主簿走到韓子青和白離麵前，恭敬地行禮後道：“下官劉義，是青雲城衙門的主簿，方大人正在裏頭等二位，二位還請隨我來。”
    韓子青與白離對視一眼，跟著劉義走進縣衙。朝廷為了讓縣官能夠更好地辦公，所以每個縣衙裏麵都配有宅子，供縣令休息。縣令雖不算大官，但怎麼說也是一邑之首，平日裏多少都會有些“別的收入”，更何況是作為商道要塞青雲城的縣令。所以在還沒進到縣衙前韓子青就已經做好了準備，縣衙裏見到什麼稀奇珍貴的寶貝他都不會覺得奇怪。意外的是，一路走來，他們竟沒有看到任何值錢的玩意兒。這個青雲城的縣令，看起來倒真像是個清官。
    韓子青很想與白離討論一番，但礙於劉主簿就在前麵不遠，隻能打消了主意。
    縣衙不大，沒走多久他們就見到了站在院內等候的方大人。大概是因為今日不是辦公的時間，方大人穿的一身私服，隻是這身衣服顯得有些許舊，與他大人的身份不大相符。
    方大人見主簿領著他們進來就馬上迎了上來。
    韓子青也沒有多說廢話，看到方大人之後就從袖子裏取出了一直帶在身上的令牌。方大人一看到令牌就連忙帶著主簿跪下身來行禮道：“下官方正，拜見十三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免禮，起身吧。”由於本身就對這個方正存疑，所以韓子青沒有一點要管他的意思，轉身就坐到了中堂最上方的位置上。白離全程安靜的跟在他身邊，默默站著。
    方正聽話站起身來，道：“下官昨日才收到殿下要到青雲嶺的消息，沒想到今日就見到殿下了。”
    韓子青根本沒心思跟他繞彎子說廢話，直說：“我來是為了青雲嶺一事。”
    早在來之前，韓子青和白離就已經商量好了對策，就借著方正的妹妹被山匪抓走這事兒做些文章，加多與青雲城衙門的接觸。
    “青雲嶺山匪在此霸占山頭已經很久，你們青雲城衙門與青雲嶺最近，應當對他們最為了解，所以本殿希望你們能為剿匪助力一番。”
    這個方正應該在前幾次那些大人來報道時就已經聽過差不多的話，所以此時也顯得十分鎮定，躬身道：“守護這一方百姓本就是下官應做之事，還請殿下吩咐。”
    韓子青狀似隨意地問了句：“聽說你的妹妹被山匪抓走了。”
    方正微微一愣，馬上回答道：“是，下官的妹妹一月前在郊遊時被山匪抓走。”
    韓子青看著他，似有些同情地說：“山匪都還沒處理幹淨，你妹妹就敢出去郊遊，這膽子也是夠大，可惜了這年輕小姑娘。”
    方正聽見韓子青的話不禁皺眉，像是對他輕浮的幾句話有些不滿，但也沒有說話，低頭聽著。
    韓子青又問，“你妹妹被抓走時身邊有沒有其他人？”
    “有一個侍女跟著，那侍女暈倒在青雲城城外不遠的小河邊，被附近村子的人撿到送來，下官才知道舍妹被抓。”
    韓子青偷偷與白離對視一眼，然後又問：“那個侍女審問過了嗎？說不定就是她故意把你妹妹騙出去的”
    方正皺眉道：“那侍女從小跟著舍妹，十分忠心。”
    “那就是沒審過。”
    方正聞言還想說什麼，但沒韓子青攔下，“既然沒審過你就把她抓來，讓我親自審。”
    韓子青麵帶嘲諷地看著方正說到：“本殿懷疑你們青雲城衙門裏有山匪的奸細，既然有線索，那當然不能放過。”
    其實韓子青並不是真的想審問那個侍女，隻不過是借個由頭將自己的懷疑說出來。韓子青和白離討論過，到目前為止，他們沒有發現任何證據可以直接證明衙門與山匪有牽扯，證明他們做事小心謹慎，怕是很難抓到破綻。所以白離提議與其等對方主動，倒不如他們逼一逼。雖然他們還沒能確定這個方大人有沒有問題，但可以透過他的口，讓那些人知道他們已經發現有奸細存在的消息，給他們一些壓力，看看他們會不會因此自亂陣腳。
    方正十分震驚，連忙應道：“竟然如此！下官願意配合殿下調查衙門中人，以求盡快找到奸細。”
    從方正的表情和態度上，韓子青沒有發現什麼問題。說不定問題真的是出在那些守城官身上。
    韓子青敲著桌子道：“你馬上派人去將那個侍女抓住，送到青雲嶺的兵營去。我給你兩天時間將衙門上下所有人底細調查清楚，我會派人來要調查結果的。”
    “是。”方正答應得十分爽快，沒有猶豫。
    把所有事情吩咐好，韓子青就和白離離開了縣衙，回去的一路上怎麼想都覺得不對。
    “這個衙門實在奇怪，要說他們與山匪勾結，但衙役對百姓的態度似乎不錯，辦公起來也算嚴肅有序。這個方正看上去像是個清官，家裏是一樣值錢的都沒有，似乎花了很多功夫管理那些衙役……重要的是百姓對他們風評也不錯。”要說一個官府好不好，體會最直接的就是當地的百姓。
    “的確，從表麵上看，這個衙門似乎沒什麼問題。”白離也很認同韓子青說的話，但還是猶豫了一下，又說：“不過那個方正也確實有些不對勁。”
    韓子青停下腳步，看向白離，“怎麼說？”
    “在你與他對話的過程當中他一直表現得很平靜，看起來像是與他完全無關。但……你在提及他妹妹被抓時他卻也同樣平靜，這與他因為妹妹被抓而無心理事豈不是很矛盾？反倒是你說要提審侍女時，他有些著急了。”
    韓子青一愣，“你說的對，他不怕衙門被查，不急妹妹被抓，反而擔心一個小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