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低沉，燕山的小路上王妃與羅庭顏二人一前一後默默前行，他們沒有帶家丁仆從，因為今日之事，乃是幽雲十八騎選頭騎的日子，外人一概不得參加。
    王妃今日也與往日不同，褪下了華麗的服飾，隻著一身幹練的玄色長衫，黑發高高束起，如流光瀑布一般垂在馬背上，她的身姿挺拔，透著股不屈的堅韌，露水打濕了她的衣襟，卻渾然不覺。
    “娘。”跟在他身後不遠處的羅庭顏，忽然叫住了她。
    “嗯？”王妃回過頭，麵容一片肅穆，不似往日始終帶著笑意。
    “沒什麼。”
    “怎麼，你害怕？”
    “不，隻是孩兒不明白，為什麼是今日……”羅庭顏記得之前王妃說過，要在他成年之日挑戰十八騎。
    王妃轉過頭去看著前方，馬蹄聲回蕩在山穀裏，踏破了清晨的寂靜，片刻後道：“因為娘覺得你已經準備好了。”
    霧氣漸漸散開，前路變得清晰起來，不遠處那片熟悉的場地上已經隱約看到幾人正在等候。
    “十八騎血脈相承，十八個家族的繼承人隻要能戰勝其他十七個家族，都有資格成為頭騎號令十八騎，自你曾祖父那代開始，我們黎氏便一直都是頭騎，直到你娘我這一代。按照傳統，十八騎是不承認女人作頭騎的，即便娘戰勝了他們所有人，名義上現在十八騎的頭騎依然是你外公，你外公時常遊曆在外無暇統領，他們這才權且聽我指揮，但他們並不效忠於我，這種狀況是無法長久的。”王妃眉頭微蹙道。
    “所以娘您希望我能夠盡快成為下一任的頭騎。”
    “對，庭顏，不能讓頭騎的位置，在你這裏失去。”
    羅庭顏心中比他自己想象的要平靜，他知道自己生來便注定要接受這挑戰，這是他的責任，他一直在這條路上，直到現在他已經來到了挑戰的麵前。
    “沒信心？”王妃回頭又問，畢竟羅庭顏隻有十四歲，這些等待他挑戰的人中，卻有已經十分有經驗的高手，“你自小與他們一起訓練成長，彼此間是最了解的同伴，所以今天他們也將是最難應對的對手。”
    “是，但是我一定會贏。”羅庭顏嘴角一揚，翻身下馬，胸有成竹道。
    王妃聽了會心一笑，縱身一躍飛身下馬，帶著羅庭顏來到了場地中間。
    位於燕山半山之處的這塊平地，正是幽雲十八騎經常訓練的場所，場地的周圍站著不多不少整十七人。這十七人皆身披玄色鬥篷，兜帽罩頭，麵容隱藏陰暗之中，見二人出現，十七人麵向王妃一同施禮。
    “見過王妃。”
    “今日是我們十八騎選頭騎的日子，各位不必拘泥我王妃的身份。”
    “王妃所言甚是，既是選頭騎的日子，按照傳統必得上一任頭騎在場，可黎宗主尚未出現，就算小王爺把我們十七人都打敗，我們也不會承認的。”
    說話之人乃軒轅氏後人軒轅昊，這十七人中，唯有他可與羅庭顏一爭高下。
    王妃怎會聽不出他話中之意，她爹已經外出雲遊三年，三年間杳無音訊，此時他提出要上一任頭騎在場，雖確實符合規矩，卻不乏刁難之意。
    “我爹雲遊海外行蹤不定，實難聯絡，且不知歸期……”
    王妃此言一出，四周一片寂靜，十七人雖不言語，麵色卻都不善。
    “若黎宗主今日不能出席，今日的挑戰，恐怕不能成立。”一人道。
    “誰說我不在？”
    隨著一聲低沉洪亮的聲音自遠處傳來，林間猛然刮起一陣冷風，樹葉飛落又被風卷起，自旋風中出現一個身影。
    在場所有人同時跪地，齊聲恭敬道：“見過首領。”
    那人同樣一身玄色長衫，麵色紅潤精神矍鑠，長發並未規矩的束在腦後，而是隨風肆意的飛散，發絲間夾雜著些許的白發，襯托出幾分仙風道骨的氣質。
    “外公！”羅庭顏久未見到外公，忽然相見心底幾分欣喜。
    黎泓笑著點點頭，轉而對眾人道，“今日，由我外孫羅庭顏挑戰你們十七族，若他得勝，便繼任成為下一任頭騎，你們可有異議？”
    十七人沉默不言，自是沒有異議。
    “那好，便按規矩來吧。你們誰第一個來。”
    其餘人正麵麵相覷，羅庭顏卻忽然一笑道：“看來，第一人已經上場了。”
    眾人一愣，左右看看，果然場地之中方才的十七人現在隻餘十六人。
    能在眾人麵前不被察覺的消失無蹤的，唯有淩羽。
    淩羽擅輕功，身姿飄逸移動如風，更擅隱藏，無論市井坊間，山林野地，還是宮闕樓宇，於青天白日下可遁身無形，於暗夜烏雲時能隱匿無蹤。
    若論刀槍劍法，淩羽自不是羅庭顏的對手，但羅庭顏要想戰勝他，必先在這霧氣昭昭的山林中找到他的藏身之處。
    羅庭顏屏息凝視，霧氣流淌光暈變幻，耳中細細分辨這林中所有的聲響，風吹過樹葉之聲，山泉流淌彙入溪水之聲，蟲鳴鳥叫振翅之聲。
    其餘眾人也一同凝神尋找，呼吸起伏皆與林中萬物同調。
    忽然，一陣不和諧的飛鳥鳴啼，羅庭顏迅如閃電身影直奔聲音而去，就見那方向的一片陰影處一道黑影急閃而過，眾人也都發覺，紛紛追上。
    羅庭顏速度也是極快，眼見那黑影行蹤詭譎飄忽異常，一不留神就可能失去蹤跡，然而他絲毫沒有放鬆，越追越緊，忽的手舉長槍，向著那黑影一擲。
    就見槍尖穿入黑影，自當中將那人撕開兩半，卻化作了兩個黑影，向著左右一閃消失無蹤。
    眾人似乎早有預料，分作兩路追去，然羅庭顏卻忽然刹住腳步，閉眼凝神細聽。
    眾人追趕腳步紛亂，羅庭顏努力從中尋覓蛛絲馬跡，那左右分散的黑影並非AA真身，乃是他善用的脫身伎倆，此時他的真身定在他處伺機而動。
    果然兩路人追了不遠便失去蹤跡，重又將關注的重心回到羅庭顏的身上。
    很快，羅庭顏再次發現蹤跡，長槍一轉便追了上去，然而沒邁出兩步，卻感到一陣寒光逼近，本能的向一側閃避，刀刃便擦著他的左臂而過，緊接著便是如織網一般密集的刀光劍影，淩羽貼身近戰，羅庭顏的長槍不易施展，幾次想要拉開距離，卻都被他死死黏住。
    “阿羽占了先機。”
    “他倒是很會利用自己的優勢和羅庭顏的弱點。”
    “哼，那也得真的找得到弱點才行。”
    在圍觀的人閑聊幾句的功夫，羅庭顏已經瞅準一個時機，向後一躍，拉開了他與淩羽的距離，隨手一槍衝著淩羽麵門而去，淩羽卻也不戀戰，在被拉開距離的一瞬間便也向著反方向閃身褪去，眨眼之間便又隱去了身形。
    正當眾人以為，二人又要進入一輪搜尋與偷襲的過程，誰知羅庭顏卻突然出其不意，向著完全不可能的方向猛然一躍而起，自空中高高舉起長槍，向著一棵樹後的影子刺去。
    “啊！”
    眾人皆是一驚，當槍尖紮入地麵之時，他們竟都看見了藏在樹後的淩羽，方才分明誰也沒有注意到，那槍尖將他的衣擺釘入地麵，一時身形暴露，他右手一揮斬斷衣擺，正要脫身而去，另一杆長槍卻已然攔在他的麵前，閃身避開，再尋出路，卻發覺羅庭顏似乎對他的動向了若指掌，雙槍揮灑，槍槍都攔在他前，封死了所有的生門。
    既無法隱藏行蹤，勝負便不難預料，不到片刻，淩羽便敗下陣來。
    “說實在的，剛才你能找到阿羽真身所藏之處嗎？”十八騎中幾人竊竊私語。
    “……”
    “以前我一直不知道阿羽是怎麼藏的，現在我更困惑的是，小王爺是怎麼找到的。”
    “怎麼，要認輸？”
    “誰說的！”
    “那你還比不比？”
    “當然要比啊！”
    幾人正說著話，忽然一聲巨響，場地之中濃煙滾滾而起。
    “啊！嚇我一跳！”
    “非寒是不是每次出場都要這麼誇張？”
    濃煙翻湧之中，忽的幾個黑影飛出，向著羅庭顏的麵門直射而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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