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乾德宮回來後，世子又鬧自閉了，把自己關在寢殿裏不出來。
    小武不想打擾他，隻好先將世子的事放一放，先去請教宋翁關於祭祀的事。
    宋翁說：“活人祭祀已經成了吳國的傳統，每年立秋，都會將十對童男童女放入壇中火祭，由天子點火。而為了顯示對天地的尊敬之意，點火的使者最好越尊貴越好。本來，這事兒該世子做的，但後來世子患疾，就由二殿下取代了。”
    “活人祭祀？”，小武震驚了，他沒想到，吳國竟然還有這種傳統。
    也就是說，世子曾經親自點火，將活生生的二十條人命送進地獄，怪不得，世子今天會在吳王麵前如此失態。
    宋翁知道小武在想什麼，又開始跟他說，“王後身邊曾有一個心腹宮女，王後死後，隻有她陪在殿下身邊，忠心耿耿。可是，竟然有人設計將她的兒子送入了祭壇，由世子親手燒死了。最後，那宮女瘋了，不久之後，她就香消玉殞了。”
    “……”，小武看了眼世子寢殿緊閉的大門，眼睛不由紅了。
    因為他一想到世子此刻所承受的巨大的心理壓力，他就沒辦法視而不見。
    他坐在廊下，什麼旁的心思都沒了，隻想默默陪著世子熬過這一天，然後，再陪他一起走過難熬的明天。
    當然，他是這麼想的，身體卻很誠實，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著了。
    再醒的時候，世子正單手托腮地看著他，而他的身上，正披著一件和世子身上一樣花色的裘衣。
    小武有點尷尬，擦了擦嘴邊的口水，笑道：“嗬嗬嗬嗬，我睡著了。”
    世子卻一點都不在意，為他掖了掖身上的披風，“是我對不起你，讓你在外頭受涼了……我一直以為，隻要我努力，我一定能忘記以前的事……可我發現，有些事，是烙在心口的，怎麼都沒辦法忘記……”
    “所以呢，你想了一個晚上，想明白了嗎？”
    小武縮了縮肩，眼睛還有點迷糊，他問世子。
    “……”
    “所以我跟你說呀，你這人就是倔，又軸，經常將自己逼到死角。可這種事有什麼好想的？那是你的過去，你怎麼能忘記了？好的記憶，可以鼓勵你，壞的記憶，可以激勵你，也不是一無是處，這樣想想，根本就沒什麼大不了的嘛。”
    “你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嘿，世子竟然開始跟他強嘴。
    小武傻眼片刻後，立刻撲到他背上揉他後腦勺的頭發，“你這小子，膽子肥了，敢跟我大聲吼了。”
    世子從台階上撐起身，開始甩小武，最後沒甩成，演變成了坨小武，他急了，“快下來，我、我腿疼！”
    “騙誰呀！以後你每天都要背我在宮裏走一圈，就當鍛煉身體了！”
    小武又開始忽悠世子。
    “……”，世子感覺到背後的小小人兒，溫暖極了，他竟然覺得小武的這個提議很不錯。
    但是，這種感覺，他是不會承認的！
    ……
    太陽剛剛升起，吳都郊外，廣袤的大地上響起聲聲莊重的軍嘹。
    遠遠望去，將士的鎧甲黑影重重，竟像一株株黑色的灌木，站立在沙漠中。
    那祭壇中央，很快燒起黑色的煙火。
    很快，那些男孩女孩的哭聲占據了他的耳鼓。
    世子冷眼點起火星的那一刻，薛定諤多多少少有些觸動。
    當年的世子，曾在祭壇上驚慌失色，喪失理智，現在的他，卻已經無法從麵色中判斷出內心的波動。
    他突然想起老先生用於評價世子的一段名言，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
    薛定諤微微一笑，喃喃道：“先生之言，甚對啊。”
    隨行的仆役都在坡外最外圍等候，離得極遠，根本不可能聽見那壯大景觀下的悲愴之音。所以小武可以肯定，所有的聲音，都是他臆想出來的幻聽。
    他不想知道，那把火究竟是誰點的，因為對他來說，弄清楚這一點沒有任何意義。
    迎秋祭祀後，親人淚別，壯誌淩雲，吳王領著黑壓壓的大軍出征北上。
    宰相易川源帶著各部官員，送別大王和將士們，預祝此役能馬到成功。
    小武陪著世子站在城樓，目送吳王和二王子遠去。
    最重要的是，他不放心秋生。
    朱康指名要秋生跟他去戰場伺候，秋生的運氣又不好，小武總怕秋生有去無回。
    所以，他心裏又開始動找長生宮的人的念頭。
    “……”
    世子在他身側一言不發，淚水卻迎著風從眼眶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