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好你和你宮裏人的嘴，要是突然傳出什麼關於我的謠言來，我可不會放過你這個不聽話的兒子！”
    “是。”
    “……”
    小武敲打完佑王，便去膳司領了些葷菜。
    “你聽說了嗎？刀子匠被人砍了好幾刀！好像是紫暉殿裏一個負責掃做的低等公公，叫老卓的，因為一直記恨被他斷了根，一上頭就偷了把砍柴刀奔著淨事房去了！”
    “天呐，咱們也去看看。”
    原本，他打算直接回重華殿的，但路上聽見幾個小太監在說刀子匠的事，便先叫上江禦醫去淨身房查看情況。
    身材發福的中年太監被士兵押在地上，還不忘對著不遠處死裏逃生的刀子匠哭泣叫囂，“是你！是你毀了我！”
    刀子匠拿手臂擋下了小卓子的刀，幾個口子還在不停流著鮮血，他似乎跟發瘋的太監認識，語氣裏全是懊惱，“我可以補償你！”
    “哈哈哈哈，補償？你能補償我這麼多年的孤獨、寂寞與煎熬嗎？我求過你，隻要你放過我，我的一生都將變得不同。為什麼？到底為什麼，你不願意聽我說一句？”
    刀子匠似乎陷入了回憶，然後，他承認，“當時我太年輕，一心隻想著繼承家業，替爹娘分憂。為了證明自己，我的心從沒軟過，下手也狠，名聲很快蓋過了我父親。可越往下做這一行當，我才越明白我爹當時的無奈……不說了……不說了……”
    說了這麼多沒說到點子上，小武急忙讓江禦醫給刀子匠看傷，打發走門口一直探頭進來的宮女、太監。
    刀子匠不願意繼續追究老卓，讓人將他放了。
    老卓已經意誌不清，像個傻子一樣，笑嗬嗬地走了，走之前，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刀子匠，說：“你給我等著！”
    小武看他眼神不對，好心地提醒刀子匠：”他這人已經瘋了，你今天放了他，明天可能就會死在他刀下。”
    刀子匠輕笑一聲，分不出悲喜。
    “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求著我幫他們的孩子去勢嗎？你又知不知道，其中絕大多數孩子，並非主動躺上術案的……誰願意挨這生死一刀呢……可他們沒得選，我也沒有……”
    “你也別給自己找借口，雖然這事兒主要的錯不在你，但你說什麼都沒辦法將自己摘幹淨。你要真不想掙這口飯吃，也沒有今天這事兒！”
    “……”
    江禦醫聽不過去，一邊幫刀子匠清理傷口，一邊質疑小武，“有你這麼安慰人的麼？我可告訴你，這一行沒有他，也有別人來幹，就像咱們行醫的這個行當一樣，代代有人出，事事有人為。所以說呀，這事兒，根本怪不上他，誰都得掙口飯吃，活下去！”
    “這話說得在理，可到底是有區別的，你嘛在治病救人，自然德高望重，他嘛，卻是在做斷子絕孫的事，關鍵是吧，他隻管殺不管埋，這個名聲自然好不到哪去！要我說呀，他就該學學你們這些醫者，望、聞、問、切都來一遍，才不至於幫了人家，人家還視他為仇人！”
    刀子匠覺得他話裏有話，不由問：“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經你手去勢的孩子，存活率肯定比其他手藝人要高的，從這一點來講，你應該也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可你忘了一件事，身體上的疼痛可以忍過去，但心靈上留下的創傷，以及以後改變的生活，對他們的性格、心智都影響深遠，並且一輩子都無法抹去。可你呢，你隻關心他們身體上的那道口子，卻忘了治愈他們心裏的那道！”
    “……”
    刀子匠醍醐灌頂，他放低姿態，不恥下問：“那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他們心裏好過一點，讓我自己好過一點？”
    “落葉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