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天生沒多大誌向，從警校畢業後就主動請纓分配到了自己家鄉的小縣城當了個片警。
    他們這片小縣城，都是妯娌間屁大點的事，不是隔壁老王家的電瓶車被偷了，就是李大嬸出門買菜掉了胸罩，……總之，警察這個行當，夠保佑他在他們這個小縣城的街上橫著走還沒有生命危險的。
    尤其他還會來事，會做人，出去抓賭，明明摸到人家褲腰袋裏的錢，他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給放過去了。
    在派出所裏他也是最小的，領導一有事，他隨叫隨到。
    所以，大家都親切地叫他一聲“小武”，搞得跟他很熟似的。
    他家老頭子早年喪偶，在路口開了個雜貨鋪，賣些日常用品。所裏沒事的時候，他跟領導說一聲，就早早回來給老頭子送貨。
    這大夏天的，各家各戶喝水如牛飲，恨不得呆在空調屋裏不出來，商機自然而然就來了。
    一桶水平常價格是5元，他跑一次，加個人工費，就翻了一倍。
    他們家那輛小破車卸了座後一次能裝個十五六桶的水，刨去來回的運費，淨利潤也能達到百八十的。
    小武知道，他老子就是這樣一分一分地攢著錢才把他養到這麼大的。
    他老子身體不太好還忙著幫他裝車，小武眼尖，見有過路的大爺進店，他道：“快快快，你去賣東西，把單子給我就成！”
    小老頭這才放下水桶，將紙急急塞到了他手中，還不忘交代一句，“等你回來，你再好好看看人家姑娘的照片啊，我也想抱孫子了。”
    “……”
    一說起這個事，小武倒是沒話了。他心裏犯嘀咕，再美的女人，對他來說也毫無吸引力。
    他不太願意去想，也不知道如何跟他老子坦白。大學的時候，他談過一個，但是個男的。這種事，叫他怎麼開口？
    他老子要是知道了，估計會瞬間嗝屁過去！
    重重地拍下後車門，小武上了車，搖搖晃晃地上了路。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他是真的上了路，而且，再也沒回來，也再也不用想怎麼跟他老子解釋他自己的性向問題。
    車子啟動後，裏麵更悶，小武身上的短袖警服已經濕透了。拐進一條石子路，綠蔭多了些，風簌簌地吹著，他不由放鬆了，將身子挨出了左半邊車窗。
    看著路邊過去的人家，白牆紅瓦，他總覺得怪怪的，可一時又說不上哪裏有毛病。
    等他再往前開了一段路之後，他驚覺，周圍的天空變成了肅殺的黑色，偶爾蕩漾起的布簾外，篝火連綿。
    一切都不再是他熟悉的畫麵，環境變得陌生而寂靜。
    馬蹄嘚嘚地響著，他手裏沒有方向盤，懷裏抱著一隻幹癟的包裹。
    小武下意識地抓住了脖子裏的那隻玉觀音，卻被自己稚嫩的小手嚇得瞳孔放大。
    他這才注意到，自己穿著灰藍色的麻布，纏著竹靴，身量像個孩子。
    而胯間，隱隱地犯疼。
    不會做夢夢見自己成太監了吧……
    頭皮發麻，小武想去抓自己襠的時候，突然被旁邊一個稍大的男孩製止了。
    那男孩握緊他的手腕，衝他直搖頭，卻什麼話都不說。
    小武直接想罵人，就算在夢裏，男人下半身的家夥事兒沒了，還能淡定得了麼？
    媽的，狗日的，誰敢動小武子我滅了他！
    氣急敗壞地抽回自己的胳膊，他伸向了自己的下半身。
    摸了又摸，可自己的檔卻是空的，怎麼都摸不到！
    古代的閹割術實在殘忍，大多采取“盡去其勢”，能不能活下來全看運氣，他現在算是真正體驗到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不能再呆在這裏，快醒醒！快醒醒！”
    小武不停薅自己的頭發，想盡快從噩夢中清醒，可他還沒薅醒自己，又被旁邊的男孩拉住，“你小聲點，要是被外頭的老太監聽見了，他可是會罵人的！”
    “……”
    男孩話音剛落，馬車突然停了，老太監尖著嗓子罵人，上來就開始踢小武。
    “小兔崽子，老身拚著一條老命將你們兩個帶進宮的。馬車馬上就要入宮門了，你們再不安分點，老身會被你兩害死！”
    小武現在的身形宛如鬆鼠，根本無法反抗這死老太監，倒是一旁的男孩撲過來護住他，並求情，“公公，我們知道錯了，一定不會再出聲讓您難做。”
    “嗯，還是你懂事。”
    老太監拿他那雙狹長而難看的老眼將小武剮了又剮，這才理好衣衫，出了車廂，吩咐車夫，“繼續走吧。”
    “是。”
    不久，馬車便到了宮門，被守城的士兵攔住了去路。
    “站住！來者何人？”
    “老奴乃暉殿寺人。”
    “原來是二王子身邊的人，是下官不識，快請進。”
    “不妨事，勞煩幾位將士了，這裏有些碎銀子，孝敬幾位吃茶。”
    “……”
    “……”
    外頭老太監打點了許久，屁股下的車轍聲又緩緩地響起，駛進宏偉而肅穆的宮城。
    隱在黑夜裏的宮殿，像畫裏深沉的背景，雖隻是個輪廓，卻占據了整張畫的篇幅，也占據了小武全部的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