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當王浩宇再一次出現在天使花園十二幢的樓下，突然感到一陣欲說還休的蒼涼。
    上一回，我可是憑著兩條腿硬生生爬到了四十六樓……
    雲層深厚，夜色沉鬱，樓高不見頂。王浩宇仰頭仰得脖子都酸了，愣是沒能看清林優末家的窗戶。
    “別傻愣了，走吧。”林優末噙著笑意，在他的書包上一拍。
    “哦……”王浩宇應聲跟著他走到了電梯間，這才猛然反應過來，“你TM說誰傻呢？！”
    林優末笑了笑，突然道：“氓之蚩蚩，開始。”
    “……啥？”王浩宇呆了兩秒，沒反應過來這是自己白天剛剛背過的一首詩。
    “你不會忘了吧？”林優末說著不知有心還是無意，慢慢地向王浩宇的麵前靠近，電梯內隻有他們兩個人，即便光線不算昏暗，王浩宇還是被他盯得發毛。
    “誰，誰說我忘了……我背就是了！”
    林優末含笑不語。
    這家夥，逞強的樣子還真是可愛。
    “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來……”
    一句還沒背完，他就卡殼了。
    四十六層到了，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了。
    林優末瞧了一眼麵露緋色的王浩宇，笑道：“來什麼。”
    “來你家！”王浩宇窘迫地拋下一句，便徑直從林優末身邊直接走出了電梯，樓道裏的聲控燈應聲亮起，一個人影出現，王浩宇沒有注意，直接就撞上了。
    “抱歉。”
    那人倒是先行致歉了，王浩宇還想說句什麼，隻見那人已經走進了林優末身後的電梯。
    電梯門重又關上了。
    “誰啊？”王浩宇努了努嘴，不知為何，他總有一種怪異的感覺，卻始終說不上來緣由。
    “我不認識。興許是別家的親戚什麼的吧。”林優末很快就打開了門，王浩宇也不再糾結，緊跟著走上去。
    這是王浩宇第二次走進林優末的家門。
    室內燈光驟亮，雙眸短暫地適應了兩秒以後，王浩宇忍不住皺起了眉。
    “我靠，你這窗簾……”王浩宇指著客廳內櫃式空調旁邊的窗簾，赤著腳就走了過去，“嘖嘖嘖，這顏色……上回我記得不是這樣的啊……”
    “姐姐來了以後，說是我以前的窗簾太沉悶了，就給我換成了粉色的。”林優末拎著一雙棉拖走到王浩宇跟前，彎腰，輕輕放在他的腳邊，“穿鞋，不然腳冷。”
    王浩宇一邊套上拖鞋一邊自言自語道：“噫……我要是成天對著粉紅色的窗簾，肯定會做噩夢的。”
    瞥了一眼牆上的時鍾，剛到九點半。
    時間還早，王浩宇順勢就躺倒在巨大而寬敞的沙發上。
    “今天的作業寫完了麼？”林優末隨口問道。
    “早就寫完了。”撇嘴。
    “那接著背吧。”微笑。
    “……WTF……”無奈之下，王浩宇隻得又從沙發上起來，沉著一張臉拎起書包，往林優末的書房走去。
    林優末緊跟其後，在王浩宇坐下以後，遂從書桌的抽屜裏掏出一本小冊子。
    攤開，王浩宇傻了眼。
    這是王浩宇自打開學以來每門課大小測驗的成績，小到課堂默寫，大到周練月考，分數用黑色的馬克筆標注，下麵對應的文字，則是林優末對於該測驗的細致分析。
    “你這家夥……”王浩宇霎時臉漲得通紅，愣了好久，才斷斷續續地問道，“你，你怎麼搞到這些數，數據的？！”
    林優末歎了口氣：“一一給我的。”
    王浩宇：“……”
    “她還是很關心你。”聲音很輕的一句話，宛若耳語。
    “啊？”王浩宇顯然不曾聽見。
    “沒什麼。”林優末彎下腰，一隻手按在小冊子上，“你的理科問題不大，但文科比較慘淡，尤其是語文和曆史……不過，英語和政治還不錯。”
    王浩宇有氣無力地埋著頭，不敢吱聲。
    “最差的一門有望提高最多的分數。”林優末一邊說著一邊從書包裏翻出他的語文課本，平攤在王浩宇的麵前，“接著背吧。”
    臨時抱佛腳，從語文開始。
    用林優末的話來說，名句默寫是送分題，白送的分數卻不要，那便是缺心眼。
    十點半，王浩宇終於磕磕絆絆地把四首詩背完了。
    “語文真尼瑪煩人啊……”王浩宇長舒一口氣，不覺靠在椅背上。忽然，他斜了一眼林優末，“話說，你真的會背了嗎？”
    明明從沒見你背過。
    頓了一秒，一向溫和內斂的林優末卻笑著揚起手中的語文課本，說道：“這本書上的，我都會背了。”
    “我才不信。”也許是林優末太少炫耀，王浩宇也來了興致，不覺直起身子，奪過課本便翻了起來，“我抽你幾篇。”
    “好。”林優末微微一笑。
    “就今天的四首好了。”
    林優末從容順暢地背完，語速適中，情感飽滿，王浩宇甚至連讀都讀不到這麼流暢。
    “再來一篇。”心中不服，“這個，《赤壁賦》。”
    這是一篇後麵的古文，尚未學到，可鑒於林優末有言在先，王浩宇也不覺刁難。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遊於赤壁之下……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
    依舊是一字不差，沒有半秒的卡殼。
    王浩宇：“……這個本來就要求背誦的……再來……餘光中的散文《聽聽那冷雨》。就這篇，我就不信了，這麼長而且不要求背誦的文章你還會不成。”
    林優末笑著輕歎一聲，剛想開口，瞧見牆上的時鍾，便又搖了搖頭：“時候不早了，洗洗睡吧。”
    “哈哈，這個你不會了吧。”王浩宇總算是扳回了一城顏麵，“你這學霸的光環總算有不靈的時候了。”
    林優末笑望著他，眸光裏滿是溫和：“你睡我屋，我睡我姐的。”
    想來，林詩語也不過是在他家中住了幾天，就風風火火地搬到林葵在廣玉蘭新區的高級別墅裏麵去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書房走向臥室。頂燈打開，臥室驟然被照得透亮。
    王浩宇卻猛地驚住了，一時間，像是碰觸到什麼特殊的神經，竟使得他的大腦短路似地停轉了幾秒。而後，他愣愣地開口，似在發問，更像是自語：
    “奇怪了……門口樓道間分明是聲控燈，可是，那個人為什麼會……”
    會走在黑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