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既過，十一月也正式鋪展開來。
    如果說高一開學的頭兩個月，大家被中秋、國慶和運動會接踵而來的喜悅包裹，早已忘卻了那一次無關痛癢的月考，那麼即將到來的十一月中旬，似乎正在若有若無地提示著，警醒著，感召著清沙五中的同學們——
    期中考試在即，複習提上日程。
    縱使是閑散慣了的王浩宇也沒有辦法，在清沙市的一遭名校之中，唯學習是第一要務——在鮮紅的分數和漆黑的名次麵前，誰還會顧及你是國王還是乞丐。
    不過，這次大約和以往都不一樣。熟悉王浩宇的一幹同學發現，這家夥今天好像有些不對勁。用陸添的話來說就是：
    “宇哥，誰欠你錢沒還啊？”
    王浩宇橫了他一眼：“滾！”
    “誒喲，這麼大的火氣。”陸添嘻嘻一笑，倒也聰明地不再去觸他的眉頭。
    上午最後一節課是政治課。鄭貝貝在講台前講得興致高昂。
    有的時候，就連林優末都會覺得不可思議：明明是身形嬌小的女老師，為何能保持一個較高的分貝激情充沛地連續講幾十分鍾的課？
    果然，老師都是令人敬佩的存在。
    每當這時，他的腦中不可避免地浮現出麵試間三位考官的模樣。複讀多年，考官也變更了幾次，唯一不變的，興許就是那個神色不驚，麵容沉靜的人了。
    仙君風陵寒。
    在林優末的認知當中，他是和長空前輩一般，叫人欽敬的仙者。
    “呐，同學們注意了，這裏……”鄭貝貝在板書旁邊重重地畫了三個五角星，“這兩張圖——供給曲線和需求曲線，這是重點，我可以明確地告訴大家，這個必考……”
    同學們立馬麵容凝肅，在抬頭仔細地打量黑板上的曲線圖之後，紛紛埋下頭去記錄筆記。
    鄭貝貝有些欣慰地一笑，目光一轉，觸到某個方向以後，眉宇間即刻染上一抹慍怒。
    “王浩宇！”她突然抬高了音量。坐在第一排的丁鑫禁不住肩膀一顫。
    然而，王浩宇卻像是根本沒有聽到似的，兀自趴在桌麵上，他並沒有在睡覺，半邊臉枕在胳膊上，但也絕對沒有在認真看書。
    林優末用胳膊悄悄碰他一下。
    “幹嘛？！”王浩宇煩躁地偏過頭，聲音不算大，但是在寂靜的教室裏，還是相當的突兀。一秒鍾以後，教室裏爆發出一陣大笑，因為鄭貝貝平日裏為人隨和，大家也不會太多顧忌。
    然而，即便是好脾氣的鄭貝貝，依舊是無法容忍諸如此類影響課堂秩序的人。不過，她並沒有直接發作，而是扳著一張臉，背著手從講台上走到王浩宇的麵前。
    意識到不妙，王浩宇不由地站了起來。
    “我剛剛講了什麼？”鄭貝貝仰起臉，瞪著王浩宇的雙眼。
    “……”王浩宇先是迷茫地望了一眼即將爆發的鄭貝貝，即而他目光偏了偏，大致地把板書內容掃視一番，接著隨口道，“供給與需求及其各自的關係曲線……價值決定價格，價格決定供求……啊，好像還是個重點……”
    最後一句漫不經心的話語又惹出一圈笑聲。
    鄭貝貝扯了扯嘴角，想笑，還是忍住了。不過，她多少有點兒驚訝：原以為王浩宇絕對答不上來，沒想到居然回答得挺溜。
    她並不知曉，在很多年前，少年王浩天成日裏背誦這些經濟學理念的時候，王浩宇就已經聽得耳朵生繭了。
    “坐下吧，馬上考試了，上課別再發呆了！”鄭貝貝用課本輕輕地敲了敲王浩宇的桌麵，似乎已經消了氣。
    年輕的老師怒氣來得快也去得快，似乎從不積怨或記仇。
    課間，蘇一一終於忍不住，一腳踹在王浩宇的椅背上：
    “到底怎麼了？心不在焉的脾氣還挺大！”
    “唉……”難得，蘇一一主動來關心他一次，王浩宇也不繃著，長歎一聲，重新趴在桌麵上，看起來有氣無力，“別提了，我媽昨天打電話了，她說，如果我這次期中考試沒有明顯進步的話，她就會讓我爸和我哥來給我補習……”
    “噗……”蘇一一忍俊不禁，旋即一語中地道，“那你還不得被這兩個學霸折騰死？”
    “是啊，真尼瑪煩人……”
    林優末在一旁插嘴問道：“怎樣才算是‘明顯的進步’呢？”
    “……”王浩宇將腦袋轉了個邊，麵向林優末，眼神裏滿是哀怨，“……比月考提高至少66分……”
    林優末：“……”
    猶記得，王毓秀柔婉的語調從電話那一頭傳來：
    “浩宇小寶貝~聽說你馬上得期中考試啦~~媽媽的要求不高，湊個吉利的數字，你隻需要進步66分就行啦~~”
    半秒鍾之後，她的笑容依舊，聲線裏卻多了幾分未明的驚悚：
    “不過如果你沒能滿足媽媽這個小小的心願的話也沒關係啦……你爸爸和哥哥已經答應會關照你噠……”
    王浩宇：“……”
    事實上，我們所謂的“考試綜合征”，興許便是在諸如此類的各種壓力之下，應運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