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優末始終平靜地看著他。霎時，他指尖撚動，一道白光閃過，“嗖”地向四周發散開來。
    方傑忽地愣住，雖然他隻剩下一具骷髏，林優末還是能夠感受到他的驚訝。
    “你竟然……撤掉了結界？！”
    “……”
    “哈……你不怕被人類看到？不怕我逃走嗎？！”
    林優末怔怔地凝視著他，良久，突然揚起一抹誠摯溫和的微笑：
    “對不起，剛才是我忘了，你曾經也是個人類啊。”
    “什……麼？”方傑的聲音顫了顫，忽然又變得猙獰，“你不要妄想能夠用這樣一句話籠絡我！哼，不論如何，我是不會和你回去的！我要守在這兒，等到來年高考，附在一個人類的身上，完成我的高考夢。”
    “不過你放心，等到那個時候，不用你來引渡我，我直接自爆魂體，往後生生世世，永遠不再出現！”
    他說得很激動，像是埋藏在心底很久的渴望，今番連同徹底的冰冷的絕望，一道傾吐而出。
    林優末聽在耳中，隻覺得淒涼。
    於是，他臉上的笑意更加溫和了：“你誤會了，我不是想要引渡你。隻是方才經你這麼一說，有些事我想同你說明白。”
    “什麼？”
    “我不是天使。”林優末說著，眼眸中劃過一絲淺淡的落寞。
    “怎麼可能！”方傑打斷他，“我看你的靈力清明，你是仙界的人。仙界怎會有不想當天使的仙者？！”
    “不是不想，是不能。”
    “不能？”
    “是的。你或許不知道，我先天靈力低微，不足旁人的二分之一，通不過仙界的靈力測試，無法成為天使，自然也就渡不了你。所以，你不必害怕。”
    “嗬嗬……你以為憑你空口之言，我就會相信了麼？！”
    林優末微笑：“你看，我沒有翅膀。如果你還是不相信也無妨。我站在這裏，是想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告訴你……”
    他說著特地敞開雙臂，向著方傑顯示自己身上五中的校服。
    “你努力學習了十多載，卻因為病痛而意外離世，的確是不幸。但，你還有重來的機會。重新為人，十幾年過去，你還是能夠通過努力實現你的夢想。
    “可我和你不同。我身具仙骨，生而為仙。奈何天生靈力有缺陷，縱使我再努力付出，再拚命爭取，一百年，一千年，我終究是無法成為天使。
    “方傑，你的十年，和我的千百年相比，你認為哪個要更加可悲呢？”
    林優末注意到，方傑周身的黑煙開始消退，而那具白森森的骷髏上，又重新開始顯出皮肉。
    “如果你覺得我和你沒有可比性，那我換一種說法。”林優末溫聲道，“今番你放下執念，重新為人，來世，你有無數的機會做你想做的事，成為你想成為的人。可是，倘若你堅持要等來年高考，強行附身於人，且不說事情敗露後幽冥十司會如何處置你，即便是你在之前能夠借用那個人類的身體完成高考，那又如何？沒有人知曉，那是你的成果，因為那一張張試卷上，寫的是那個人的名字；成績榜單上還是他，你夢想中的錄取通知書，永遠不會落到你的手上。到那時候，你就能夠甘心嗎？你就能夠放下了嗎？”
    此刻，方傑已經完全恢複了原狀。麵色蒼白的少年癡癡地望著他，落寞的神情讓林優末有些不忍。
    “是啊……那不是我……我也永遠成不了別人……”
    他用囈語般的聲音說著，漸漸垂下了頭。
    他的兩隻手揉搓著校服下擺的邊角，忽然，一滴淚“啪嗒”地滴落在他的鞋背上。
    “我在人間停留了這麼久，是不是做了很多錯事？”
    林優末垂眸望著他，柔聲道：“我知道，你不是有意要傷害那些同學。隻是你的執念太強，靈力波及到臨近的同學，這才使得他們生病。不過，有一個人，你傷害了他，的確是不應該。”
    “對不起……”方傑的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我剛剛察覺到你的仙家氣息，有些害怕，所以才衝撞了你的朋友……真的很抱歉……”
    林優末向前一步，走到方傑的麵前，伸手輕輕地按在他的肩上：
    “沒關係。我想，他一定不會怪你的。”
    方傑突然抬起臉，盯著林優末望了幾秒，然後露出一個微笑：
    “其實你已經是天使了。所以，我願意跟你去那個地方。”
    “……？……”林優末有些發愣。
    方傑忽地輕輕抱住林優末，短暫地停了一瞬，便又鬆開了。
    他的眼中滿是欣慰與釋然：
    “我們走吧，天使。”
    因為是你，因為你是天使，所以，我們走吧。